
1946年6月25晚,阴沉沉的夜,一片漆黑。鄂豫两省交界处的一个小镇——湖北大悟县宣化店,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原军区大礼堂的戏台上,军区文工团正在演出京剧《打渔杀家》,招待由美国人、国民党军官和共产党军事人员组成的军调执行小组成员,有部队官兵和当地群众一同观赏。
此时此刻,剧场内外的部队,已非昨日之人马。昨天夜里,鄂东军分区司令员兼独立二旅政委张体学,率领一个营,秘密进入宣化店,接替了中原军区首脑机关的警备任务。
演出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国军报务员送来一份电报。国民党代表邓为仁只看了一眼便大惊失色,立刻请美方代表福特上校、我方代表薛子正上校走出剧场。福特上校看罢电报很恼火,质问薛子正:“薛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薛子正心中清楚却佯装懵懂,一边拿着电报细细端详,一边客气地说:“两位稍安勿躁,我马上去查问,看是怎么回事!”他去把张体学找来了,让他以宣化店警备副司令的名义,向美方和国民党方的代表作解释。张体学表情认真,断然否认我方有大部队偷偷转移的情况。
狡猾的福特上校提出,要见军区司令员李先念,张体学略显歉意地说:“李司令员偶感风寒,服了药,刚睡下不久。”
福特上校说:“啊,病了?那我更应该去看看他了。”
其实,此刻的李先念,已离开宣化店十五公里了。
张体学不紧不慢平平淡淡地说:“要见司令员很简单,你们可以在剧场里稍候,先继续看戏,我去把李司令员请来就行了么。”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一旁的独立二旅参谋长早已借故离开,去发电报请示李先念了。天机不可泄露,李先念接到电报后,当机立断,率警卫排快马加鞭,赶回宣化店。
看完戏,李先念邀请军调小组成员吃夜宵。几个月来,军区司令部也是数着米粒过日子呢,营养不良,李司令员本身又患了胃病,不用装都是一副病态。福特上校终于相信,半小时前李司令的确是因病休息了,邓为仁嘴上虽没说什么,可脸上还是有几分疑惑的。
吃完夜宵,两位客人终于辞别,李先念立刻出门,飞身上马,与警卫排的战士们一起,疾驰而去。
这是驻扎在此地的中原军区司令员李先念、政委郑位三,苦心上演的一出“空城计”。为了出其不意地攻破国民党部队紧如铁桶的包围圈,李先念、郑位三、王震等悄悄率领中原人民解放军五万人马,实施分散突围,打响了解放战争的第一枪。纵横捭阖,抒写了一曲中原突围的悲壮史诗。
我中原解放区,其前身是抗日战争转入相持阶段,准备开始反攻时,由新四军五师和八路军南下支队,在鄂、豫、晥、湘、赣五省交界地区创建的敌后抗日根据地。抗战胜利后,为了加强中原地区的武装力量,党中央命令王震率领的三五九旅南下支队,从广东跨越近半个中国北返,命令王树声率领河南嵩岳军区部队从豫西南下,在桐柏地区与新四军五师(师长李先念)会师,于1945年10月30日,组建以新四军五师为主力的中原军区。李先念任司令员,郑位三任政治委员,下辖河南、江汉、鄂东三个军分区和第一、第二两个野战纵队,主力部队与地方武装共计6万余人。
中原军区雄踞于江淮河汉之间,背靠桐柏山,东望大别山,控武汉,窥南京,扼出川咽喉,断平汉铁路,堵北运重兵,犹如插在敌人心脏上的一把尖刀,使蒋介石日夜心胸刺痛,寝食难安。
1946年1月,国共双方代表签署停战协定以后,国民党军队仍然继续增调兵力,不断包围和蚕食我中原地区根据地。半年以来,国民党磨刀霍霍,步步紧逼。共产党苦心孤诣,不惜步步退让而谋求和平。至4月份,中原地区的根据地,只剩抗战胜利之初的十分之一。
国民党利用国共双方停战谈判的这几个月,在中原军区周围,已集结部队20多万,对我中原部队,构成上弦月形的包围态势,军事冲突此起彼伏。
国民党部队原计划5月5日到9日,以平息土匪暴乱为由,一举歼灭中原军区,不料消息泄露。5月1日,周恩来在重庆直接找到了国民党代表徐永昌,会谈两个小时,并致电美方调停特使马歇尔将军,揭露国民党准备挑起内战的军事部署,并要求他们立即前往宣化店视察,有效制止这一流血阴谋。
5月5日,在周恩来的一再敦促下,国民党政府只好同意由周恩来会同马歇尔的代表、北平军调部执行处处长白鲁德,与国民党军令部部长徐永昌,由重庆飞抵汉口。
周恩来率三方代表,于5月6日与武汉行辕副参谋长王天鸣,中共方面驻汉口第九军调小组成员,中共代表薛子正上校、国民党代表邓为仁少将、美方代表福特上校,以及军调执行三十二小组及中外记者60余人,从汉口赶到宣化店视察调处。因天雨山洪受阻,他们8号才到达宣化店,住在湖北会馆。当天下午及第二天早上,周恩来、李先念、王震两次与美蒋代表举行调处会议。这就是著名的“中原和谈”。
5月9日,代表团的大部分人马准备离开宣化店回汉口。根据周恩来、李先念的提议,第九军调执行小组和三十二小组留下继续执行军事调处任务,常驻光山与宣化店监督停战。三十二小组亦称“光山小组”,这个小组的代表为中共任士舜中校,国民党陈谦上校,美方哈斯克上校。
5月10日,军事停战三人小组周恩来、徐永昌、白鲁德,在汉口杨森花园签订《汉口协议》。
这次宣化店的军事调处会议和《汉口协议》的成功签订,揭露了国民党准备发动内战的阴谋,打乱了国军“围歼”我中原部队的计划,延缓了战争的爆发。可以说,一场危机暂时消除。为中原部队的突围,实现战略大转移赢得了时间。
5月份以来,国军在宣化店周围蠢蠢欲动,中原地区已无和平可能,中原部队武装突围已不可避免。敌强我弱,情势万分危急!为减少伤亡,也为节约生活开支,中原部队的伤员和非战斗人员,有的公开,有的隐蔽,或复员,或利用种种身份,躲过国民党的严厉盘查暗暗北上,人数将近一万。剩余的部队约五万人,被敌人压缩在以宣化店为中心,南北不足五十公里,东西不过一百公里的狭小地带。战备物资和生活物资十分紧缺,将士们已经到了天天挨饿的程度。周恩来同志多次找张治中和马歇尔,提出中原军区以地盘换生路,均遭到拒绝。
在宣化店四周,国军控制了大大小小可能运输粮食的所有通道,并在周边地区哄抬粮价,吸引粮食外流。根据地派出去购买粮食的人员和大车,一直是去一批,失踪一批。后来才知道,全被国民党部队抓获并活埋了。
到6月份,由于敌人在物资上,尤其是粮食上残酷封锁了三个多月,我中原军区部队,已经到了弹尽粮绝,无米为炊的艰难地步。可蒋介石彻底消灭共产党的决心,绝不会改变,第二个“皖南事变”正在酝酿逼近。他们不断的调集部队,缩小包围圈,到6月中旬已在宣化店周围部署部队约30万。
按国民党上层指示,郑州绥靖公署主任刘峙在驻马店设立了指挥所,6月22日已秘密完成对我中原军区的包围态势及攻击准备,决定26日开始围剿,7月1日实施总攻。
这里已是十面埋伏,中原军区部队插翅难飞,宣化店四周的空气中,都能呼吸到浓浓的硝烟味道。
一场恶战,一触即发,中原军区频频告急。6月23日,毛泽东主席回复李先念的电文摘要如下:同意立即突围,不要有任何顾虑,愈快愈好,生存第一,胜利第一。今后行动由你们自己决定,不要请示,免延误时机。
坚持了10个月之久,完成了武汉外围牵制敌人任务的中原军区,终于要突围了。于是,一出大戏紧锣密鼓的上演了,一场绝地求生的浴血之战扯断了茫茫夜色的黑幕。
中原军区司令员李先念、政委郑位三、组织部长陈少敏(中央候补委员)、副司令员兼参谋长王震、副司令员王树声(兼第一纵队司令员和政委)、副政委任质斌(兼第二纵队政委)、第二纵队司令员文建武(原新四军五师参谋长),都是经过长征,在血与火的战斗中摸爬滚打出来的老指挥员,大家一番周密策划后,决定巧布疑兵,果断出击,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分散突围。
军区主力从西北方向突围。因为,只有从豫西南和鄂中向西突围,奔向秦岭深处和武当山区的两条路上,山高林密,敌重兵相对较少,突围能有一线生机。
宣化店的东面是已被隔断的苏皖根据地,国民党早已重兵把守,这一路的突围部队有可能有去无回,全军覆没。据可靠消息,敌军判断我部会向最近的苏皖地区靠拢,所以,只有将计就计,声东击西,才能破敌军包围之铁壁,巧妙脱身。
西路军突围部队分南、北两路。
北路(右路军)由李先念、郑位三、王震率领中原局、中原军区干部旅(旅长韩东山)以及第二纵队十三、十五旅一部和三五九旅(旅长郭鹏、政委王恩茂)向陕南挺进,而后北上陕甘宁边区。
南路(左路军)部队,由军区副司令员王树声率领,由第一纵队主力和第二纵队十五旅组成,向武当山方向突围。
东路迷惑敌人,掩护主力突围的艰巨任务,交给了熟悉鄂西的中原军区第一纵队第一旅,旅长皮定均、政委徐子荣。这是中原突围整个战役中,最为关键的一步棋,虚虚实实,险中求胜,成败在此一举!
东路军一个旅,从23日24日就开始在宣化店阵地周围绕圈子,白天向东,晚上向西,甚至埋锅造饭,制造迷魂阵。6月26日战斗打响,皮定均与徐子荣率部7000人,佯装主力向东,虚张声势,猛打猛冲,掩护北路军李先念、郑位三与王震率领的主力部队1.5万人,以及王树声率领的南路军一多万人马,经豫南向西突围。
他们大刀阔斧,全线出击,孤军激战了三天三夜。白天边打边冲,夜晚又偷偷迂回,甚至在马尾巴上绑上树枝,伪装出千军万马的恢弘气势,牵制了十几万的国民党部队,向东潮涌追击。
胆魄过人的皮定均,广泛采取游击战法,腾挪有度,见缝插针,一会儿四面出击,搅得敌军晕头转向,一会儿又集中兵力,穿插迂回。他们血战瓦西坪、突破青峰岭、抢渡磨子潭……在与中原局失去联络的情况下,转向延安呼叫,终于取得联系,中央的回电只有一行字:“扔掉所有包袱,火速突围,向苏皖靠拢!”于是,战士们扔掉所有背包,忍饥挨饿,蹚着泥泞洪水,迎着枪林弹雨,历时24个日日夜夜,转战鄂豫皖三省边界,艰苦跋涉一千余里。尤其是最后关头,一边作战一边以惊人的速度,强行军五天五夜,穿越皖中平原。最终一个个蓬头垢面,血染征袍,却笑容满面地到达苏皖根据地。
有勇有谋的皮一旅,以3个团5000多人的完整建制突出重围,就连一些体弱的女同志也一起胜利突围。他们是所有突围队伍中,任务最重,伤亡最小,善于机动灵活,速战速决的一支铁血之旅,英雄之旅,抒写了我军解放战争史上的一段传奇。
1955年,中国人民解放军评授军衔时,皮定均在华东地区初评为少将,毛泽东主席看到后,在他的名字下特批:“皮旅有功,由少晋中”,遂被授为中将衔,这是后话。
鄂东军分区司令员张体学(兼独立二旅政委),与独立二旅旅长吴诚忠,率鄂东独立二旅就地坚持斗争,迷惑牵制敌人。6月25日晚,与敌巧妙周旋的,就是他们。在独二旅和皮旅的掩护下,中原军区的南北两路主力部队,于29日下午,已顺利到达平汉铁路附近。
6月26日,南路军经鄂中向西突围,在广水以南王家店与敌激战一昼夜,虽然伤亡较重,但终于杀出一条血路,于7月1日全部突越平汉铁路,继续向西。
敌人的铁甲车源源不断送来增援部队,铁路两侧,多层封锁线正在形成。几场恶战,部队付出重大伤亡后,王树声率余部转进到襄河,偶然从一个俘虏口中得知,身后有三万敌军,距离我部只有三公里,而且是一色的美械装备。
情势如此凶险,必须火速渡河!怎料渡河刚刚开始,敌人的追兵已经赶到。
血战整整两天,死伤惨重,南路军被分割在襄河两岸。在襄河东岸流水沟阻击敌军,掩护南路军强渡襄河的第3旅旅长闵学胜率领2500余人,掩护南路军及十五旅主力近万人渡过襄河后,渡口已被敌军严密封所,无法过河。他当机立断,于当日黄昏夺占一处无名高地,打开了向北突围的缺口,部队迅速跳出了敌军的包围圈,转道北上,进入伏牛山区。后辗转战斗,一路艰辛,进至豫陕边境,化险为夷,完整地保存了一支能征善战的英雄部队。
已经过河的部队由王树声带领,边打边转进,隐入武当山的秘密丛林中。
江汉军分区司令员罗厚福,政委文敏生等,率领江汉军区部队至突围战役结束,仍保存了5000余人。8月下旬,他们与王树声率领的南路军在房山县西南地区会合,创建了鄂西北游击根据地。
北路军在平汉线上,选择信阳以南的柳林车站至李家寨车站一线为突破口。这里是平展展的铁路线,碉堡成林,防守严密,敌人有七八架飞机,在头顶盘旋轰炸,部队反复冲杀,以惨痛的伤亡,强行打开一个缺口,于6月29日晚突破敌人的封锁线。
7月1日,西线的中原突围部队,全部越过平汉铁路,冲出敌人耗费几个月时间,精心罗织的“内线包围圈”。毛泽东主席得到消息高兴地说:“我们的李木匠(李先念),变成了李闯王啊!”
取得初步胜利的中原军区主力部队,就此展开了一场与敌军争时间、抢速度的生死决赛。豫西南一带,地瘠民贫,山大路险,地面有国民党军队的炮火围堵,天上有飞机来来回回俯瞰搜寻,突围部队步步艰难,步步惊险,有无数勇士倒在了敌人的火网之中。将士们几番冒死冲杀,前仆后继,终于突破了敌人严密部署的一道道阻击防线。
7月上旬,北路军经湖北随县天河口、河南唐河、苍苔等地,抢在国民党部队大合围之前,渡过了唐河、白河。马不停蹄,昼夜兼程,于7月11日到达河南内乡师岗一线。至此,敌人在豫西南部署的三次较大规模的合围,均遭破产,我军下一个目标是,鄂豫陕交界处的荆紫关。这是进入陕南的捷径,可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敌人一定会有重兵把守。为了缩小我军的行动目标,加速前进,同时分散强敌的追堵兵力,李先念和王震果断兵分左右两翼。
7月12日,李先念率部进抵淅川附近。在这里,前有丹江横锁,猛浪若奔,后有追兵几万,如狼似虎,更有胡宗南的王牌部队重兵堵截。没有一条渡船,所幸部队沿江找到了一个最佳的涉水地点,抢渡丹江。不料,被跟踪搜寻的敌机很快发现,一时间,炮火连天,震耳欲聋,许多战士倒在江水之中,鲜血染红了宽宽的江面。由于侦察部队先期极其迅捷地拿下了丹江对面守敌的地堡,扫清阻碍,守住出路,突围部队终于按预定计划,闯过丹江。
7月13日,王震率领干部旅和三五九旅,奔袭荆紫关,发现胡宗南的重兵早已严阵以待。王震立即改变原计划,组织部队,强渡丹江。到7月14日,北路军两翼突围部队全部渡过丹江,后卫部队于15日也安全过江。国民党的大队人马追到江边时,只有望着汹涌的江水发呆了。
号称“天下第一军”的胡宗南,在南化塘、鲍鱼岭、赵川等地早已布下一个个口袋,只等我突围部队落入圈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因为别无他路。
郧县的南化塘,地处豫鄂陕三省交界处,是湖北入陕西进河南之门户,东与河南淅川毗邻,北与陕西商南相连,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7月15日,王震率部进抵南化塘地区的鲍鱼岭,国民党有两个整旅在此堵截。第一天,战士们冒着大雨向岭上守敌发起冲击,迅速消灭守敌后转向鲍鱼岭南侧山中继续前进。次日拂晓,再次遭遇敌人阻击,战斗从早上一直打到深夜。王震率部从侧翼杀开一条血路后,最终进入陕西境内。
7月17日,李先念率部冒着大雨,进入南化塘附近的玉皇山。此山主峰玉皇顶,海拔近千米,非常险峻。山顶有座玉皇庙,房子四十多间,庙四周有九棵大树。在玉皇顶及其西南一线山梁,国民党部队早已依据天险,构筑工事,制高点全被敌军控制。山的正东有一条羊肠小道,左右两侧都是陡峭悬崖,恰似“华山一条道”,突围部队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要想通过,战士们只有突破正面之敌,然后下到谷底,攀登悬崖,舍命攻取玉皇顶。
狭路相逢勇者胜,只有拼死一搏,方能绝处逢生。
李先念安排警卫团的一个营,佯攻玉皇山顶,其他三个团有主攻,有助攻,有侧翼掩护。这是一场极其惨烈的攻坚之战,也是突围部队最后一道生死关口,将士们集中轻重武器,一齐开火。
三十七团一营教导员薛国斌,肠子从伤口都流出来了,他却不顾性命,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提着抢,带领战士们向前猛冲。二营营长李俊山胸部负了重伤,强忍剧痛指挥部队与敌拚杀,直至牺牲。敌我双方一场场肉搏,直杀得昏天黑地,将士们以殊死的反复冲击,破敌壁垒。有一个团伤亡数百人,团长、政委都英勇牺牲。全体官兵在“生存第一,胜利第一”的信念支撑下,终于摧毁敌军的火力交叉网,冲出敌人的铁壁合围。
战后,玉皇山顶40多间的庙房仅存三间,九棵参天古树仅剩3棵,至今树上仍有弹孔残存。
鲍鱼岭、玉皇顶之役,是中原突围战役中最危急、最壮烈的一场战斗,至今在南化塘的崇山峻岭之中,还掩埋着3000多名英烈的忠骨。他们用鲜活的生命,保护了中原军区的主力,保存了部队的骨干力量,换来了我军中原突围的决定性胜利。
进入豫鄂陕山地后,主客观的各种情况即进入严重阶段,突围部队食不果腹,缺粮、缺药、缺子弹,常常是一身泥,一身水与敌厮杀,部队困苦之况,绝不亚于红军长征的最后阶段。
从7月17日至25日,北路军先后在荆紫关、南化塘、鲍鱼岭、东赵川与数倍于我军之敌浴血奋战九天九夜,又打破敌人在石柱河、梁家坟、漫川关、口头坪、小河口、长沟口等地的重重围困,节节阻击,共歼敌5000余人,终于摆脱困境,冲出重围。
为了减轻部队的掩护任务和保存干部,王震将他率领的干部旅一分为三:一部随三五九旅继续西进;一部组成游击队就地坚持斗争;一部化妆转移,请中央通知各解放区注意收容。李先念也将所率13旅及45团,分成了七支小股部队,分散隐蔽,单独行动,并通过中央,与商洛游击队领导人龚德芳取得联系。
活跃在丹江两岸、秦岭山地的各路游击队纷纷下山,兴高采烈地欢迎兄弟部队的到来。商山洛水,沟沟岔岔,一杆杆红旗,随风飘扬。
到7月底,中原军区各路突围部队都先后实现战略转移,并肩负起在外线继续牵制敌人的重任,标志着中原突围战役胜利结束。
河南军分区司令员黄林,政委张水泉率领河南军区部队2000余人,在完成掩护主力突围任务后,尾随北路军西进,损失甚微,7月底辗转到豫、陕交界的灵宝、卢氏、洛南县一带,开展游击战争。8月初,与闵学胜率领的南路军一部会合,会同北路军一起创建豫鄂陕革命根据地。
与此同时,王震率三五九旅占领镇安县城后,兵分三路,分散于镇安、柞水、宁陕地区,开展游击战,吸引胡宗南部队,以减轻驻扎在商县境内的李先念所部的压力。他们于8月底从柞水出山,辗转陕甘宁边区,9月中旬到达延安。
李先念率领北路军主力与陕南游击队汇合后,于8月3日,在丹凤县留仙坪召开会议,决定创建豫鄂陕革命根据地,成立豫鄂陕军区。初步划分为三个军分区:安康、柞水、蓝田、临潼以西为第一军分区;西荆公路以北,陇海路以南为第二军分区;汉水以北、丹江以南为第三军分区。
8月6日,闵学胜所部与河南军区部队会合,组成第四军分区。9月中旬,南路军的第二纵队15旅主力北上归建,随即以该旅主力在柞水、镇安以西地区组建第五军分区。
9月22日,中原军区根据中央军委电令,任命文建武为豫鄂陕军区司令员,汪锋为政委,陈先瑞为副司令员兼参谋长,张树才为政治部主任。
在所有突围部队中,有两个旅成建制突围而出,一个是皮定均的一纵一旅。另一个是王震率领的三五九旅,当时的旅长是郭鹏,政委王恩茂。
这是一群睿智、威猛、敢打敢拼,抒写中华民族英雄历史的忠勇之士,他们以鲜活的事实创造了中原突围,死地求生的战争神话。
起初,为了把“空城计”的戏情做足,使其有始有终,完美落幕,担任宣化店驻地诱敌掩护任务的鄂东独立二旅,在张体学的指挥下,做了细致周密的惑敌工作。
6月26日清晨,美方代表福特上校,国民党代表邓为仁少将,看见中原军区司令部里,官兵们出出进进,电报声滴滴答答,一切如常。
十几年前,曾给徐海东当过交通员、警卫员,在陕南的庾家河,陕北的直罗镇等无数战役中表现突出的张体学,从昨晚到今天,不慌不忙,镇静自若。下午,他邀请军调小组打麻将,而后又陪同他们上山打猎,大家在一起有说有笑,气氛融洽。
6月28日,美方军调小组成员,正在疑惑这两天怎么不见李司令员时,美方代表的随军记者李敦白上校,收到了张体学送来的一张照片。这是李先念赠给这位美国朋友的,照片背后有李先念的亲笔留言,时间是6月28日。这一招,打消了军调小组的疑虑。其实,这张照片是李先念25日出发前就写好的。也正是这位李敦白上校,来到宣化店的第一天,就向李先念透露了国民党决意发动内战的军事秘密的。
6月29日下午,张体学接到了我军主力到达平汉铁路附近的电报后,便高调准备晚宴,在湖北会馆——中原军区国际招待所,招待军调小组成员及随行记者。
邓为仁举杯笑问:“此宴系何名义?”张体学称,代表李先念司令员款待各位。邓为仁又问:“李司令员因何没有出席?”张体学笑而不答,只让大家先满饮此杯,一会儿有要事奉告。
邓为仁闻听此言,心中一惊,不由得变脸失态。他感觉情况不妙,要出问题!可客随主便,他只好耐着性子等结果了。
宴会快结束时,张体学一脸严肃地站起来,郑重宣告:鉴于国军屡屡践踏停战协议,现又秘密调动三十万大军包围我中原根据地,宣化店的东线子弹正在横飞,全面内战的烽火,已经点燃。为求生存,我中原主力不得已,实施战略转移,给贵军让出这块是非之地。
宴会炸锅了,美方和国民党方代表纷纷恼羞成怒,大声指责我军不守信用,擅自行动。其实,三天前国军阻击中原突围部队的隆隆炮声,已经拉开了解放战争的序幕。
张体学彬彬有礼,稳稳妥妥,安排一个营长负责护送军调小组坐上开往汉口的汽车后,遂率鄂东独立二旅,迅速撤离宣化店,消失在莽莽大山的深处……
完全处于国军炮火中心的鄂东独立二旅,像一枚磁铁,牢牢地黏住了宣化店周围的敌人。完成掩护任务后,在张体学率领下,按预定计划分路突围,与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以死相拚,斗智斗勇。他们充分利用熟悉的地势地形,左冲右突,浴血厮杀,冲过敌人好几道内圈封锁线。
7月18日,部队到达安徽岳西太湖地区。随即接到中央军委指示,停止原定东进突围,坚持大别山斗争。这一阶段,部队损伤不大。转入大别山后,张体学、吴诚忠各带一队人马与敌周旋。可部队缺衣少粮,弹药匮乏,又遭遇国民党军队的疯狂围剿,艰难支撑至10月,损失惨重,主力灭失。张体学化妆转移,吴诚忠安排余部化整为零,便衣隐藏,坚持在大别山的深山密林中开展游击战争,直至迎接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
几个月后,张体学一路跋山涉水,于腊月初十秘密到达南京中共办事处,经董必武周密安排,又从上海到北平,转赴延安。
李先念、任质斌在豫鄂陕革命根据地党政军主要工作展开之后,奉中共中央之命于1946年9月底,深情惜别商洛的山山水水,前往延安,与8月份先期到达的郑位三、陈少敏,继续担负中原局的领导工作。
全国解放后,郑位三曾任第七、第八届中央委员,第四届全国政协常务委员。王树声曾任湖北军区司令员、国防部副部长等职,中央军委委员,大将军衔。张体学曾任湖北省省长、省委书记等职。皮定均曾任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九军团军长兼政治委员,兰州军区司令员、福州军区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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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明霞,西安市临潼区骊山中学退休教师,祖籍商州腰市紫峪村。1983年毕业于商洛师专中文科,一直从事中学语文教学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