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饭后,李素琴去粮店买了一些粗粮,金大山带领金雨金露拾来一些玉米秸、豆秸等做烧柴。一切准备就绪,又叮嘱金雨他们一些注意安全的话,两个人便反回了反省室。从此,金雨便开始了又一种更加艰难的生活。
家搬到了草窝棚,金雨金露必须转到对岸的乡镇学校去读书了。因为这所学校离草窝棚最近,只隔一条河,在河岸边就可以看到家里有什么情况。随时随地可以喊话交流。金雨领着金露来到乡镇学校,找到校长。“校长,我和我弟弟金兵想转学到这所学校读书。”
“有转学证吗?”
“有。”
金雨把转学证交给那个又高又膀的校长。校长接过转学证,坐回到椅子上,一只手摸着脸上蛋黄大小的肉包,一只手举着那张纸看,端详了许久,才放到桌子上,目光又转向金雨。“你父亲是金大山?”
金雨听到这句话,心里一惊。她在家没来时就嘱咐金露,千万不能暴露身份,暴露了身份,以后的日子不好过。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给认出来了。她看了看校长的目光,觉得在这里读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不敢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睁大双目地看着校长,等待他的决定。校长又问了一遍,金雨看不答不行了,就低声说:“是。”
“你妈妈在市里?”
“是。”
“她和你们来往吗?”
金雨刚想说“不来往”,可是话到嘴边,她忽然想到应该说“来往”,因为妈妈现在是领导,又和刘卫兵有关系,这样她和弟弟就可以在这里上学了。于是,她改口说:“来往。”
校长又拿起转学证看了看,仿佛那上面有什么需要破译的密码,而那密码可以使他做出最后的决定似的。好半天,他才慢吞吞地说:“你们先回去,明天来听信。”
金雨谢了校长,领着金露走出了校长室。等他们回到家时,发现幸福 在发高烧,脸红红的,嘴唇爆了一层白皮,躺在那儿,粗粗地喘着气。
金雨抱起幸福 ,对金露说:“走,抱幸福 去 看医生。”姐弟俩给幸福 包上被,轮换地抱着,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镇医院。
医生给打了针,拿了药,幸福 的喘息总算平息下来。
金雨抱着幸福 从医院出来,看看天气暖暖的,就决定抱着幸福在大街上走走,幸福还是第一次来到镇这个“大城市”呢。
“幸福,姐姐带你看看这里好吗?”
“好。”幸福有气无力地说。
金雨抱着幸福 ,指着医院的,门牌子说:“瞧,这几个字叫医院,记住了吗?”
又指着路旁的一棵大杨树说:“这棵大树叫杨树,得好多年才能长成这么粗,按年龄,姐姐还得叫它大伯呢。”
幸福 突然笑了,金雨问她 笑什么,幸福说:“他是大伯,怎么没有眼睛鼻子?”
“树的眼睛鼻子是看不见的。”
金雨抱着幸福继续走。走到供销社门前,又指着门牌子说:“这是供销社。”
“什么是供销社?”
“就是卖东西的地方。”
“姐,咱们进去看看吧。”金雨知道幸福可能想吃东西了,可是,进去了,哪来的钱给她买呢?她摸了摸衣袋,里面有一份硬币,那是刚给幸福 看病剩的,够给幸福 买两块糖了。于是,她抱着幸福,迈上了台阶,推门进去。她先来到卖布匹的地方,指着各种各样的布匹,教幸福 辨识。又来到卖鞋的地方,有一双非常漂亮的趟绒布鞋映入了幸福 的眼帘。幸福 指着那双鞋对金雨说:“真好看。”
金雨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要是有钱,给妹妹买一双多好。幸福 长这么大还没穿过这么好的鞋子呢,甚至连一双新鞋都没有穿过。于是她答:“等将来姐姐有钱了,一定给你买。”
跟在后面的金露也是第一次到供销社里来。供销社的屋子不大,东西也算不上琳琅满目,可是对于他来说,也算是一个大世界了。他的眼睛不够用了,看了这个看那个,听了姐姐的话,他难过极了,有钱?什么时候才能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拿着钱到这里随便买点什么呢?他无精打采地跟在姐姐的后面,什么也不想看了。
金雨抱着幸福 ,来到卖糖块的柜台前,掏出衣袋里的那一分硬币,递给售货员:“阿姨,买一块糖。”
柜台里站着一位中年妇女,眼皮长长的,像没睡醒似的,听了金雨的话, 撩起眼皮,当她看到金雨手中那枚旧旧的硬币时,像给什么东西刺激了似的,转过身来到卖罐头的柜台前,嘴里半是愤怒半是嘲讽地说:“一分钱还想买糖?真是有病!”
卖罐头的那个售货员抻着脖子向金雨这边看。那个中年妇女嘟嘟囔囔地说:“别理他们,不知从哪里来的山猫野兽。”
金露听到这句骂他们的话,气得直喘粗气,恨不得 上去挠她一把,让她的嘴流出血来,看她 还敢羞辱人!可是这么多年来的忍耐生活,他已经习惯于任何讽刺侮辱的话了,从前,比这更难听的话他 不知听过多少了,他都忍了,他 并没有比谁矮半截。于是他 再一次忍住了。只是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走着瞧,将来有机会,我一定揍你一顿。”
金雨同样养成了忍辱负重的性格。小小年纪,竟能在羞辱面前露出笑容。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