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雨金露没有白努力,一个月下来,他们竟然背了老大一堆蒿秆儿,堆的满院子小山一样。
春天,林区风大,到了防火期,遇到大风天,村政府大院的旗杆上便挂起了一面褪了色的红旗,红旗升到顶端,就是不许烧火了。金雨怕大风把蒿秆刮走,就领着金露用柈子在上面压了一层。
四月中旬的一天,天刮起了七级大风。直到天黑下来的时候,也没有停。
金雨金露幸福老早就躺下了,听窗外什么东西给刮得噼噼啪啪地响着,什么东西给刮掉了,砸在地上,咚咚作响,声音通过地面传到炕上,又通过枕头传给他们的耳鼓。他们感到害怕,似乎像来了坏人偷东西那样令他们毛骨悚然。他们大气不敢哈,静静地听着。
忽然,满院子的红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映红了半个屋子。接着,就听到有人大喊“着火了”。金雨爬起来,撩开窗帘,向外看时才发现,是自己家的蒿秆垛着火了,火光冲天,映红了半个天空。
金雨顾不得穿裤子,只穿上了棉袄,穿上了鞋,同金露迅速地给姥姥和幸福穿好了衣裤,先把幸福 放在地上,姐弟俩又去拖姥姥。姥姥得的是半身不遂,身子比正常人要沉得多。他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姥姥拖到地上。好容易拖到门前,金雨去开门,发现大伙已经连到了障子和大门,正在门前向权泽豪家蔓延。她和金露又拖着姥姥向南窗走。南窗已经封死,一时打不开,金雨拿起小斧,将玻璃砸碎,将窗棂砍断,然后,将面板搭在窗台上,一个拖,一个推,幸好窗台低矮,没费多大力气,就把马老太拖到外面。金雨又跳进屋内,将幸福抱出去,经过几次周折,金雨和金露终于把马老太和幸福拖到路边一家的墙根处。大火继续燃烧着,一会儿 功夫就蔓延到房上,房上的草借着风势迅速燃烧,发出哔哔啵啵的响声。
四合院的每一个家庭都在往外扔东西,重要的东西都搬到大道上,没有谁去救火。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辆消防车,几个人把着一个水管子,三下五除外,就把大伙给浇灭了。大火没有烧到其他的房屋,只有金大山家的这栋房子烧落了架。火焰熄灭以后,废墟继续冒着蓝烟,发出烟与土混合的气味。其他的几乎人家看到没事了,就把 东西 重新往屋里搬。李玉玺家和权泽豪家的房子没有了,单位领导让他们暂时搬到单位办公室去住。于是,一大帮人七手八脚,把 抢救出来的东西搬走了。遭灾的,没遭灾的,都有了去处,大街上的人渐渐地少了,没了,只有那个被遗忘的墙根处,马 老太,金雨姐弟三人,没有地方去,也不知道该到何处去,更没有谁来安排他们的去处。老少四人呆呆地蹲坐在这里,天地一片漆黑,谁也 看不见他们,他们 也看不见任何人。夜风凉凉的,从远处吹来,刮过他们的身子,又向远处飘去。他们打着寒颤,抖作一团。
幸福 的牙敲得非常响,几米以外都能听到。坐在金雨的腿上,金雨能感到她在抖,抖的很有节奏,金雨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裹在幸福 的身上。“姐姐,我怕。”
“小雨点儿,在这儿 呆着也不是个事儿 啊,得想想办法啊。”马老太抹着鼻涕说。
“是啊,姐姐,得想想办法,得有个住的地方啊。”
“小弟,你在这里看着幸福和姥姥,我去找爸爸,不然咱们有什么办法好想?”
“行,快点回来。”
“小雨点儿,你可快点回来啊。”马老太 急迫地叮嘱道。
金雨答应着,人已经跑出十几米远了。
金露紧紧地抱着幸福 ,靠在马老太身边,三口人都在抖着,那颤抖,像过电一样,通过三口人的肉体,传向对方,互相感染着对方,在本来就抖得厉害的肉体上再增加几分恐惧感和寒冷感。
两条大狗发现这里有人,先后跑过来,站在距离他们两米远的地方,疯狂地叫着。
幸福吓得紧紧地搂着金露的脖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马老太 大声喊着 “去,去!”这两条生性就爱管闲事的狼狗,哪里肯罢休?马老太对它们的不敬,似乎更惹恼了它们,它们向前窜一步,做出要进攻的姿势,叫得更厉害了。
金露也害怕,可是在这个时候,他不得不 站起来,摸起身边的砖头瓦块,向那两条仇家砸去。它们终于 害怕了,夹着尾巴 逃跑了。跑的时候,也没有忘记向这几个手无寸铁的弱者 逞威风。
打跑了坏家伙,金露俨然是一位 得胜将军,他 回到原来的地方,抱起幸福,夸耀地说:“真完蛋,看看哥,多勇敢 ,要不是有哥在这 ,你和姥姥早给大狗吃了。”
“哥,你是英雄吗?”
“当然,那狗,不是哥哥打跑的,是它们看清了哥哥 的真面目,吓跑的。”
“哥,那你别 离开我和姥姥。好吗?你在这,大狗就不会咬我们。”
“好——”金露拖着长声说,“哥一辈子都和小妹在一起,保护小妹,行吗?”
“不像爸爸 妈妈那样对吗?”
一听到爸爸妈妈几个字,金露就有些 受不了了。妹妹怎么能说爸爸妈妈 不好呢?太 不 应该 了。于是,他生气地说:“别 说爸爸 妈妈不好,真不是 好孩子!”幸福 给哥哥骂了,委屈 地又大哭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