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雨用刀割,金露用手折,一会儿,就是两大捆。金雨用麻绳捆好,先给金露背上,然后,在自己坐在地上,背到背上,由金露帮忙,站起来,姐弟俩晃晃悠悠地往家走。累了,就坐到雪地上,歇一歇,然后再互相搀扶着起来,走一会儿。
这片枯草坪上,没有人来,因而也就没有人欺负他们。他们可以自由自在地走,自由自在地说笑唱歌。
有的时候,小姐俩也坐在河岸上,看一看冰上的热闹。每年,河面封死以后,孩子们就一群群来到这里,有的穿着自己做的滑冰鞋,有的坐在自己做的雪爬犁上,用铁钎子支着,在冰面上任意滑着,玩耍着,一个倒了,另一个撞上了,大伙便是一阵开怀大笑。这河面,简直就是孩子们的天然游乐场。金雨姐弟平时没有时间在河面上游玩,也没有时间在这里看别人玩耍。只有这个时候,累了,才能坐在雪地上,看一会儿,跟着笑一会儿。
有一天,冰面上出现了几个穿着红色运动服的少年,他们一样的衣裤,个个头上戴着蓝色带白杠的滑冰帽。他们穿的是闪光晶亮的滑冰刀,站成一排,个个距离差不多相等,滑起来时,速度飞快,像一只只小燕子,美极了。
金雨金露哪里看见过这样的场面?他们走到冰面上,仔细打量着,看出了神。这群燕子中,有一个瘦高的个儿,向他们滑来。滑到他们跟前,转了一个圈,滑冰刀把晶莹剔透的冰面划出几道雪白的印痕,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金雨金露,是你们?”
金雨金露仔细打量,噢,原来是姐姐。他们忘记了以前的恩怨,骨肉相见,分外亲切。他们都发出了甜甜的笑声。
“姐姐,是你呀!”他们互相扯着手,互相看着对方,一时间,难以寻到合适的话语。金雪看到金雨手中的镰刀,问:“妹妹,拿着镰刀干什么?”
“割蒿秆儿。”
“割蒿秆干什么?”
“烧火。”
“家里没有烧柴了吗?”
“早就没有了。”
“别割了,我回去告诉妈妈,让她找人给送几车。”
“妈妈好吗?”金雨含着眼泪问。
“姐,我想妈妈。”金露眼圈红了。
“妈不好,很不开心,刘叔叔总是跟她吵。”
“那妈妈为什么不回来?我们都想妈妈。”
“看看吧。”
“你怎么到这里来滑冰?”
“我们在这里比赛,得待几天呢。”
“那你回家看看姥姥吧。我什么菜都会做,多给你做几样。”
“好吧。”
当天晚上,金雪回到了家。全家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金雨给姐姐炒了四个菜,就是春节那天吃的那四样。金雪吃惯了大鱼大肉,吃起这些乡下菜,吃得特别香。一家人边吃边说边笑,快乐极了。临走,金雨把事先写好的信递给姐姐,让她捎给妈妈。信上主要是写些思念的话,让妈妈回来。
一连几天,金雨金露天天背柴,都能看见姐姐比赛。为了看见姐姐,他们来得早走得晚,每一次都尽可能在河边多呆一会儿。这段时光,是忘却忧愁与悲伤的时光;这段时光,是手足情尽情抒发的时光;这段时光,是世界上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的时光。
一个星期以后,金雪结束了比赛,离开了这里。临走的时候,金雨金露都来为她送行。姐姐在火车上拼命向他们摆手,他们追着火车跑了很远很远。
姐姐走后,金雨金露除了经常谈论那顿饭以外,就是盼着妈妈的归来。每当门外有走路的声音,金雨金露都要跑到院子里去看,当看到的不是妈妈时,他们像泄了气的皮球,带着无限的失落感怅怅不快地回到屋里。他们也增加了一种不是习惯的习惯:每天没有事的时候,姐仨就站在窗前,透过玻璃窗,向外望,奢望有一天,妈妈能走进他们的视线。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妈妈没有回来,连一封信也没有。金雨金露思母心切,经常在梦中哭喊妈妈,马老太听到了,就把他们叫醒,叫他们翻翻身,有时也劝他们几句:“妈妈工作忙,不会回来,好好学习,长大了,考上大学,就可以见到妈妈了。”
白天,金雨忙完了,就坐下来和金露商量着给妈妈写信,内容写完了,可是往哪里邮寄呢?他们不知道地址,于是他们干脆不写地址,买一张四分钱的邮票,用米粒粘好,把信投进信筒,这是天真的孩子才能干得出来的蠢事,他们干了。投进邮筒以后,他们竟然觉得很放心,似乎妈妈很快就可以看到信,来看他们了。当妈妈依旧没有来的时候,他们才明白,是自己欺骗了自己。他们不再盼望妈妈了,他们开始走进了孩子不该有的痛苦和忧愁之中。背柴时,他们就对着茫茫无际的冰河,唱妈妈最喜欢唱得那首《北风吹》,声音悲悲切切,凄凄惨惨,传向很远很远的山谷、平原,在那里落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