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期间，家家户户都开始上山拉烧柴了。金雨家的柈子所剩无几，即便是每日做两顿饭，不烧炉子，也只能烧到六七月份。往年的这个时候，金雨也是跟着爸爸妈妈去拉烧柴的。现在，爸爸妈妈不在，如果不拉，到了防火期封山了，不能再上山，这一年烧什么？金雨决定跟弟弟用木爬犁去近处的山坡上拉杂木杆。

大年初一这一天，金雨就从柈子垛的夹缝里找出了以前用过的木爬犁，和弟弟修理了一下，把绳子、弯把锯等绑在上面，又蒸了两锅窝窝头，忙活了大半天，才上炕休息。外面的大人孩子没有来拜年的，他们也没有到外面找谁去拜年，或者玩一玩，好像春节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似的。当别人家放起了鞭炮，吃晚饭时，金雨早已拾掇完碗筷，铺好被褥，领着弟弟妹妹躺下了。躺在炕上，金雨先是叮嘱幸福：“好妹妹，好好跟姥姥在家，别玩火，着火了，可不是了得的事，记住了吗？”

“记住。”幸福大了，可是仍然像小时候那样，不会用助词“了”。

“饿了就吃窝窝头，姐姐还给你准备了一块蛋糕，吃没了，不要向姥姥要，记住了吗？”

“记住。姐姐。我也去。”

“不行，你还小，天气冷，山上雪大，会把你冻死的。冻死了，就看不见姐姐哥哥姥姥了。”

“那你们不怕冷？”

“不怕，姐姐和哥哥都是大孩子了，你长得像姐姐这么大了，也就不怕冷了。”

“像哥哥那么大就不怕冷。”

“幸福可真是好孩子，有志气。”

“嘿嘿……”幸福听到夸她了，甜美的笑着。  

“小雨点儿，行吗？我是说，你和露珠还小，好像上山不行吧？”马老太有些忧虑地说。

“姥姥，没关系，我们不上大山里，也不登到高处去，我们只在山脚处，放一些胳膊粗的木杆儿，放几根就拉回来，没事的，你不必挂念。”

“我总觉得不行，出事了，这个家可咋整？”

“姥姥，放心吧，不会出任何事的，我都13岁了，已经是大人了，李铁梅才比我大几岁呀，她那么勇敢，我要做一个铁梅一样的人，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呀。”

“姐姐说得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就应该勇敢地活着。”金露像背台词一般的说着。幸福也学着收音机里李铁梅的唱腔，不标准地唱起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唱段。

马老太没再说什么，她可怜这几个苦命的孩子，又为他们的勇敢、刚强而自豪。屋子里暂时地沉默了一阵子。马老太又叮嘱道：“小雨点儿，如果拉不动，就不要拉了，空着爬犁回来，如果有人欺负你们，就往回跑，千万别理他们，咱们家这个时候，本来就是谁都欺负的时候，咱们打不过人家，也没有人向着咱们说一句话，你们俩要是有个好歹，那你爸爸妈妈可就没法活了。”她说不下去了，哽着声音小声地嘟囔着什么。

“姥姥放心吧，爸爸曾经说过，好心会感到天和地，只要我和弟弟帮助别人，他们一定不会找我们麻烦的，放心吧。”

一家人说累了，纷纷进入了梦乡。

初二早上，金雨早早起来了，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忙碌，把上山带的、全家人吃的、给金大山送的饭菜都准备好了，然后把金露叫起来，让他给幸福穿衣服，同姥姥幸福先吃饭，她自己去给金大山送饭。路上，她边走边吃着热乎乎的窝窝头，等走到反省室，两个窝窝头早已下肚。

金露虽然不到10岁，还是个男孩子，可这几年生活的磨练，他早已成熟得像一个大姑娘了，家里的大事小情，他都能看在眼里帮助姐姐考虑到。每天早晨，都是他给幸福穿衣服，梳小辫，给姥姥梳发髻，倒尿盆，金雨有他分担家务，省下了不少时间，早上可以晚起半小时，晚上还可以多看半小时的书。等金雨从反省室回来，金露早已把该做的事都做完了，狼吞虎咽地同幸福姥姥吃着饭。金雨看到弟弟生活能力这样强，非常高兴，不住地夸他是一个坚强的男子汉。

大约6点，姐弟俩就上路了。一路上，都能看到拉着手推车的人，他们有说有笑，有的还唱起了歌儿，还有打着呼哨的，天虽然还没有大亮，但这样一幅山里特有的早出图，使每一个走在路上的人心里都亮堂堂的。金雨姐弟俩走在他们中间，不敢前顾右盼，也不敢出声，生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们轮换着拉爬犁，上坡时就两个人一起拉，这在大人们看来轻如鸿毛的木爬犁，在两个未成年的孩子肩头，重如千斤，每走上几里路，他们就累得满头大汗，头发、眉毛都上了一层白花花的霜花，如两个白头翁。

绕过一个山头，上了一个45度的陡坡，路边停放着几辆手推车，手推车旁边还有几段刚刚拖下来的柞木杆儿。金雨抬头往山坡上看了看，山坡上长满了桦树、柞树、色木、水冬瓜等树种，粗细都有，离道路很近，金雨便对弟弟说：“就在这里拉吧，离家近一些。”

金露同意了。姐弟俩学着别人的样子，把木爬犁放在路边的空地上，把锯和绳子都解下来，拿着，手里拄着一根木根儿，弓着腰，登上了山坡。

在木爬犁最近的地方，他们选择了一根小碗粗细的柞木杆，跪在雪地上，用锯锯了起来。他们毕竟是两个孩子，体力不行，又是第一次放树，用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把树放倒。这棵树不是顺山倒，而是转了一圈，向他们倒去。幸亏姐弟俩机灵，没有把他们砸到。他们用锯做尺码，量了量，然后把树头锯掉，用绳子系好，姐弟俩拉着锯好的木杆往山下拉。下坡时，尽管都是雪，可他们拉着这棵木杆，依旧觉得千斤重。他们的脸都要贴到地上了，走几步歇一歇，十几米远的下坡路，他们走了十几分钟，等拖到木爬犁跟前，他们累得再也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到地上，使劲地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