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家湾,这个位于大山深处的地方,五十年代末,我就出生在这里。她距当地小镇约十多里路。从小镇街上步行,须要个多小时才能到家。到家之前,尚须爬一段坡路,近二里地。
从她的后山巅分左右两边山梁向下延伸至湾口小河边。湾口较狭窄,至中上部渐渐展宽,极目远眺,好似一倒放着的琵琶。
湾口有少量耕地,湾的中部有一大片竹林,大概有一二十亩地,约占整个湾的三分之一。竹有三个品种:其一,竹干表面呈黑色,质地较软,人们称之黑竹;还有少许,竹干大且高,质地厚而硬且脆,称之为斑竹;余者皆是金竹,质地细密而柔韧,是编篾的最佳材料之一。
无论春夏还是秋冬,葱浓的竹林,苍翠碧绿,微风吹过,荡起层层波涛,犹如碧波浩海。我的家就在这浩海之中。翠竹环绕的房屋共有大小六间,皆是祖上留下来的旧瓦房。一正一偏,正房三间是隔房爷、奶们居住,我们住三间偏房。

房屋左侧有个蜂园,有土法养的蜜蜂。房屋右前方,有两棵一人合抱的白果树〈即银杏树〉并排长着,高数丈。一到春天,郁郁葱葱。秋冬时节,果实布满枝头。阵阵秋风之后,金黄的白果〈银杏〉夹着扇形的叶片唰唰散落满地。每当此时,父母便叫我们去拣拾。白果外表有一层厚厚的肉质的东西包裹着,腐烂后其形状、气味极象大便,奇臭无比。将其外表淘洗干净,便是洁白的果籽,与指头一般大小。待晾晒干后可拿到集市去卖,以贴补家用。果籽外表还有一层薄的硬壳,去掉硬壳便是果仁,用来炖汤,很是好吃,亦可药用。
房屋右侧至上部,是一大片耕地,与顶部山林相连。房屋四周还有梨、柿、桃、李,有樱桃、板栗、核桃、石榴等果树。山林里时有鹿、麂、熊、野猪、松鼠等野生动物出没;有锦鸡、喜鹊、画眉、杜鹃、布谷、老鹰、麻雀以及叫不出名的多种飞禽应时而出。
春天,草绿了,树绿了,山也绿了。山花烂漫,百鸟争鸣,和着春风的脚步,奏出一天然而动听的交响乐曲。好一幅美丽壮观的图画。
盛夏,气候炎热,而这里海拔相对较高一些,且竹木茂盛,气温较之低好几度。即使伏天,亦不觉得有多炎热。实乃避暑纳凉之好处所。百花之后,蜜蜂酿成的蜜,取来食之,原汁原味,甜润可口,补益身心。那便是一种特别的享受。
深秋,一夜秋风紧,满地落叶黄。果树上只剩下黄的、橙的冬梨,还有火红的柿子,香甜适口。放眼望去,漫山遍野一片橙黄,唯有竹,依然郁郁葱葱。
隆冬,气温较低。每当这时,要用木柴生火取暖。每逢大雪封山,外面不能干活,一家人只能围着火炉烤火。母亲做针线,父亲编篾或干别的家务。总之,亦没有闲着的时间。有时在火堂里放些土豆,我们山里人叫洋芋。等到烧熟了掏出来,大人小孩随意吃,再用开水冲一碗自做的粗面醪糟,很是享受。一家人有说有笑,倍感温馨。

后来隔壁家搬走了,只剩我们一家。弟妹们亦都渐大,一家大小八、九口人,房屋住不下,我便亲自动手,在隔壁的地基上紧挨着我们的房,搭建了一间茅屋。分隔两小间,算是我和婆婆〈即奶奶〉的卧室了。
我所在的生产队,小地名叫杂木沟,而我居住在沟的远端最高处。没有现在发达的通迅,信息闭塞。最主要还是交通不便,出外下山,回家上山,都是徒步。每逢队里分粮,要从那山背下河,再从河沟下背上这山,才算到家,颇辛苦。每次往家背粮,我都尽力以最快的速度背回家,然后再返回去于半道上接父母。我想尽量替他们分担一些。正是因为这些缘故,我们便决定搬家,搬到了河沟边不爬坡的地方,小地名称柿子园。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当时父亲患病不能劳动。家里弟妹尚小,我是头男长子,义无反顾地挑起家庭重担。搬迁房屋,从平地基到拆迁、改建,全是我在亲友和乡邻的帮助下完成的。我母亲现在居住的就是那时搬迁改建的房子。通过多年的打理,地方亦挺好的。现在水泥便道已通到了家门口,上街或外出均颇方便。只是房子已破旧不堪了。妹妹在街上新建了房子,而母亲却舍不得离开,仍然守着几间老房子。
搬迁后,我曾去过一两次梁家湾。大片的竹林没有了,连竹根都挖了。树木亦砍了不少,两棵白果树是搬家时我砍掉的。现在想想,挺可惜的。整个梁家湾,面目全非。
啊,生我养我的地方,迄今,已阔别三十多年了,亦不知现在的您变成了什么模样,或许已是荆棘丛生,树茂林密了吧。梦里仍然常常想起您,与您相亲相拥。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爬上去看看您,看看您的模样,看看我那魂牵梦绕的地方。

文/中国风尚(糊涂老翁)
图/网络
甲午年仲夏于塘沽草撰
庚子年季夏修改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