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亲最后的日子》
作者:冯自海 诵读:木棉花
父亲五十七岁那年,患了喉癌,挺了六年,住院五次。六年啊,父亲的抗争,亲人的祈祷,没能感动上苍、感化病魔,却在我心中谱写了一曲悲怆的离别之歌!
当我手捧病检报告泣不成声时,父亲却说:“医院为了赚钱,才故意说重的!”当他手术八个小时,醒来还不能讲话时,却强笑着为母亲擦泪。当他初次放疗,晕倒在楼梯上,磕破了脸皮,昏迷一周时,还开玩笑说:“阎王都不收我,还怕啥?”随后再去放疗,他反复交代医生:“我挺得住,多加点量!”最后咽部烤黑了,烤僵了,不能进食了,他才放弃住院,很坦然地回家了。
以前出院,他都兴奋地对邻居们说:“病好了,好了!”生怕别人操心。家里有活,他尽力帮母亲干,谁劝也不听。有时病痛难忍了,才叫村医输水。输完水的大小药瓶他都不让扔,用鱼皮袋子攒着,说等他好了,卖给收破烂的。最后出院回来,父亲干瘦得连一滴水也输不进了,每天还让母亲用温开水湿湿毛巾递给他,一遍一遍地擦着自己的身子,说这会让皮肤多吸收点水分!疼痛发作了,他默默地将一颗小小止痛片,用牙咬成四瓣,揭些蒸馍皮,把每一粒裹起来,一一由两指夹着,慢慢地送进咽部,饮点水,吃力地往下咽,咽了呛,呛了再咽,大多时候连血都呛出来了,他却说:“没事,馍皮光,一定能咽下!”母亲与我们兄妹都不忍看这一幕,常背过脸偷偷落泪……
卧床的第五天,有位信主(基督)的邻居来看他,被他的精神所打动,虔诚地为他祷告祝念。父亲也虔诚地将自己的生死托付给了耶稣,一上午心境与气色出现了意外的好转。当天下午,他突然要穿自己平时喜欢的那套蓝呢子中山装。问他干什么,说一定要与母亲照张合影。全家人急了,怕他一折腾晕了过去,都竭力阻止他,可他愣是直起了身子。母亲不得不揽起他,含着泪说:“老了,照啥?要不等你好了再照?”他根本不听,扯着要下床。一家人拗不过他,只好小心地为他穿衣服。衣服穿上了,却宽松得撑不起架。帽子戴上了,却比以前大了许多,不小心帽檐就耷拉下来,遮住了眼睛。看上去让人心里酸楚楚的。搀着虚弱的父亲走到屋外,由母亲小心扶着坐下。当我为两位即将分别的老人拍下合影时,在场的人都哭了,可唯有父亲那瘦削的面颊上、深深的皱纹间珍藏着一丝恬然的微笑。
当晚,父亲昏迷了几次,都被村医抢救过来了。到了深夜,他清醒了,就叫我们弟兄仨到床前跪下,用嘶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听说信主(基督)人死了,丧事简办。我也信了,你们必须答应,我走了,一定要按主的规矩办,一分钱别再多花!”父亲恳切的话语,让我们兄弟仨触动心弦,声泪俱下,频频向老人家点头承诺。随后,两位哥哥出去了,他又拉着我的手颤巍巍地说:“三儿啊,你兄妹五个,都成家立业了。可我最放不下的、也是最对不起的是你娘啊……我枕头下,还压着个两千元的存折,你放好,给你娘……留着吧……”当父亲摸出一个皱巴巴的存折时,我揽起父亲大声地哭着说:“给你……看病用吧,别再操心俺娘啦……”父亲用手拍着我说:“这点钱,我住院一直没舍得花,现在啊,伯已用不着了……怕你娘受不了,我走后……再告诉她吧……”父亲落泪了,泪水顺着我的肩膀往下流,滚烫滚烫的。哭声惊动了母亲,我匆匆收起存折,将父亲交给她,搪塞着,遮掩着出去了……
随后,母亲与我们兄妹轮流守候着父亲至第二天中午,母亲看我多天熬夜实在挺不住了,就劝我休息。我生怕父亲有事,就近歪倒在一张床上睡了。不一会儿,母亲那急促而啜泣的喊声惊醒了我:“三儿啊,快,你伯叫你呢……恐怕不行啦……快呀三儿!”我猛然折起,奔到床前,见父亲一只手直挺挺地指着我睡的方向,两眼木呆呆地看着我。我一下子抓住父亲的手,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伯——,我来了,来了呀……”可父亲那双渴盼的眼睛,圆圆地朝我睁着,再也没有眨动……
父亲离去已十多年了,母亲已搬了新宅。可父亲住过的老土坯房子依然留着,曾经攒的两袋子药瓶也依然在那儿存放着。每当母亲打扫房间时,都要过去看看。一旦发现袋子烂了,就换新的,可里面大大小小的药瓶一个也不少……
🎤主播简介:木棉花,原名,宋香棉。小学语文教师,市作协会员,市作协朗诵专业委员会委员,市图书馆朗诵社社员,市优秀教师,省骨干教师。热爱朗诵,酷爱文学。原创诗歌朗诵曾获省市奖项;所著小说、散文在多家网络平台和纸媒发表。
📚作者简介:冯自海,男,汉族,中共党员,本科学历,现在宣传部门任职。工作之余酷爱文学创作,常年笔耕不辍,曾先后在《红旗文稿》、《法律与生活》、《乡镇论坛》、《农村农业农民》、《河南信息》、《平顶山日报》、《三月》、《澧水》、《紫云山》等刊物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理论文章近百篇。2011年4月出版作品集《悟苑》一书,2013年9月由河南人民出版社再版,2017年出版诗集《诗风书韵》,现任《澧水》杂志编委会主任。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