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大山用陌生的目光看着金雪,然后点点头,说了一声“是”。他点头的时候,两行泪水如张满帆的两只船舱,沿着鼻翼的两条航线,曲曲折折地往下冲。
金雨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怒火,她把饭盒丢在地上,冲过去,够着金雪的脸就是几把挠过去,金雪边躲开她的手,边还手打她,姐妹俩厮打在一起。金大山见此情景,怕两个孩子打坏了,就支撑着,想站起来,嘴里大声喊道:“住手!你们两个给我住手!”
也许用力过猛,他没有站稳,就摔倒在地上,坐在地上,他竟然像一个孩子似的,放声大哭起来。
李素琴跑过去,将两个孩子拉开。“金雨,听话,别跟狼崽子一般见识,回去看好弟弟妹妹,别让你爸爸放心不下。”
“呵,两狗崽子竟然狗咬狗起来了,真有意思。”看守的几个人放下手中的扑克,围过来看起了热闹。
金雪金雨一同走到门外,金雪钻进了等在外面的吉普车,司机开车走了。金雨站在那里,看着远去的吉普车,气愤地捡起一块石头,猛跑几步,向吉普车投去。石头只砸在了扬起的尘土中。
正当金雨金露恨着马筠的时候,马筠的生活也并不快乐。
自从她搬到刘卫兵家以后,一直同刘卫兵过着分居的生活。她虽然时常对刘卫兵的殷勤所感动,心里时常冒出对不起刘卫兵的感觉,几次做好一切准备,打算和刘卫兵同居,可是,到了晚上,她的内心深处便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反感,是嫌他脏吗?他不脏。白衬衣的领子总是跟新的一样,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是嫌他不够潇洒吗?刘卫兵1.8米的大个儿,被众多的女子称作美男子;是他付给她的情不够多吗?一般情人和丈夫该做的,刘卫兵都做了,一般情人和丈夫做不到的,他也都做到了。自从进了门,她享受到了荣华富贵,她想穿什么就有什么,想吃什么就有什么,什么活都不用做,工作上出尽了风头,到处听到阿谀奉承之声。那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因为她的心里永远装着金大山。常言说:“心里有了最好的,哪还有另外的好呢?”金大山在她的心里,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尽管金大山给她的物质享受连刘卫兵一半都不如,但金大山给她的精神上的享受,是她两辈子也享用不完的。那她为什么还不离开刘卫兵呢?她不可能离开他。因为刘卫兵不仅满足了她物质上的需求,还满足了她虚荣心的需要。刘卫兵是个男人,男人对女人的付出都是有目的的,论感情,刘卫兵对马筠的感情的确很真很纯,二十几年如一日,为了她,他不择手段,现在他如愿以偿了,马筠进了家门。可是,他刘卫兵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却始终也得不到。一个男人,当他的欲火难以满足的时候,那火就会熄灭,不再燃烧了。刘卫兵在难以圆自己梦的情况下,对马筠不再百依百顺了。两个人时常吵架。每一次下班回来,刘卫兵不再是为马筠泡好柠檬水,递到手中,拿着毛巾坐在旁边看着她喝完,给她擦手,然后把杯子接过来,放回原处,;也不再为她拿睡衣,轻轻地放在床边,把拖鞋擦了又擦,摆在床前了,而是坐在藤椅上,双脚放在桌子上,或者剪指甲,或者闭目养神。马筠只得自己干该干的一切。后来,刘卫兵把那个乡下的小保姆也给打发走了,家里的活一手不伸,没办法,马筠只好当起了这个家里的保姆,过去由小保姆干的一切都落在了她的肩上。每次做好饭,马筠都得摆放好,筷子不摆到碗上,刘卫兵都不会上桌来吃的。上了桌,不是嫌饭夹生,就是嫌菜不好吃,有时干脆把筷子摔在桌子上,嘴里骂骂咧咧地说:“总他妈脱不了农村的胚子!”然后回到屋里去,这顿饭是不会吃了。
在事业上,马筠的官是越做越大,没到一年,混上了一个正处级。她是一个事业上的女强人。为了事业,她可以不顾一切。所以每天晚上回来的很晚,晚饭自然无人做了。刘卫兵生气,开始是自己做,做完了自己都吃掉,一点也不给马筠留。后来晚饭干脆在外面吃,吃完了,就和别的女人在一起鬼混。好事无人传播,坏事常常像长了翅膀似的,刚刚发生便家喻户晓人人皆知了。这风声自然也传到马筠的耳朵。马筠听后很是苦恼了一番,她有今天,全靠刘卫兵,而未来的发展,还离不开刘卫兵,离开了刘卫兵,她马筠就会变成另外一个普普通通的劳动妇女了。一想到离开这个贵妇人的位子,把它让给别的女人,她的妒火便燃烧起来。她不能让这一天来临。
那天是星期天。早上吃完饭,刘卫兵就戴上帽子要走。“外面下雪,你要到哪里去?”马筠喊住了他。
“和你有关系吗?”刘卫兵边冷冷地说,边往外走。或许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感受,当别人尊敬自己的时候,不觉得珍惜,可一旦当自己需要恭敬却得不到恭敬的时候,那滋味是不好受的,那是揪心一样的疼啊!此时的马筠,仿佛阶下囚一般,被刘卫兵冷落着,鄙视着,她痛苦极了,瞬间,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平时在刘卫兵面前做出的高傲,忘记了以前对他的反感和对金大山的忠诚与思念,一下子拦在门前:“别出去了!”
刘卫兵仔细端详了那双渴求的眼睛,鄙夷不屑地问:“你在求我?”
“不是。”马筠感到面子上受到了羞辱,把头扭向一边,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内心所想。
刘卫兵没有说什么,而是用手将拦在门口的马筠向旁边轻轻地推了一下,然后落落大方地从她的身旁走过去,走出门去。马筠傻眼了。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刘卫兵走到门外,站在楼梯口,略停片刻,又转回身,回到屋里。马筠看到刘卫兵回来了,就上前轻声地说了一句:“卫兵,我们好好谈谈。”
刘卫兵对她的态度感到吃惊,从前那个高傲的马筠哪儿去了?从前那把他当敌人的马筠哪儿去了?他瞟了马筠一眼,走到衣挂旁,将帽子挂上,坐回到藤椅上。
“卫兵,对不起,这么长时间……”刘卫兵本想奚落她几句,让她难堪,让她无地置容,以此来报复这么久以来她对他的折磨。但不知为什么,他竟然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抬起眼皮,瞟了她一眼,又放下眼皮,看着自己玩手的姿势,那一眼,像猪头肉,任何表情也没有。马筠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鄙视自己,既羞愧又盼着对方的原谅和怜悯。
下午,马筠到街上买了许多菜,回来后精心制作了十道。还买了一瓶色酒一瓶白酒。刘卫兵喝了两杯白酒,喝得很猛,似乎在跟谁置气一般,整整一顿饭,他除了往金雪碗里夹了几次菜说了几次谦让的话以外,就是猛喝狂饮,那股劲儿让马筠感到害怕,甚至后悔不该设这次宴,不该做这样的蠢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