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提要:曾经一个人走在城市的黄昏,孤独被斜阳曳成猎猎的旗,招摇在四周的暮云里。走在行色匆匆的人流中,忽然失去了方向。在异乡的街头,那么强烈地渴望他能不经意地走来,牵着我的手,陪我,走一段漆黑的路。此时,却不敢面对。

提着饭盒回家,一路走一路玩,沿途的美景怎么也看不厌。街上黑红的高原红,善良的笑脸全是爱的印记。说到那位丢了牛的老乡,让我想起来一件关于牛的见闻。那年去西藏,藏族阿妹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每一头牛脖子上挂着铃铛。对啊,我也想知道。她让我猜,我懒,只摇头。她回答如果牛儿找不到家,会不耐烦的躁动,脖子上的铃铛响起,放牧的人听到自己牛儿的铃铛的声就会顺利的找到它们。令我不解的是牛儿长得几乎一个样,如果恰好都带着铃铛,怎么才能认出自家的牛呢。结果阿妹总结一句,自然知道。若是我一定没办法分辨。想着关于牛的事出神,一个人挡在我面前。起初以为自己走神撞到人,急忙说对不起。结果,对面那人呵呵直笑。
“你,谁?”一看,阿金领着一个两三岁哭兮兮的孩子。
“嫂子,是我!差点没认出来,您是越来越漂亮啦。”阿金是我不喜欢的人之一,但见了面还是要打声招呼。
“哪里,老了,丑了。”我保养的不错,和同龄之人比起来稍显年轻。
“不会,嫂子你谦虚啦,真的很漂亮。”那副模样又让我想起初次相识他管我要媳妇那事。不纠结这个问题,问他带孩子去哪儿?他说孩子病了,哭哭啼啼的带着累,送丈人家去。男人带孩子没什么耐心,可欧阳不同。而女人总喜欢把自己活成别人眼中的样子,我也免不了落入俗套。也许他为我不顾亲人的反对,但在猜疑面前,不能让受一点委屈。若是我们的孩子还在,那该多好。
回到家,拿出他给我准备的洗碗手套,将饭盒筷子洗得干干净净。嘴里哼着不知道什么歌曲,胡乱想的调子。他妈妈从楼上下来,和我说话。我擦干手上的水,乖巧的坐在沙发上。感觉自己在面对签证官的审查,不知道她会提出什么刁钻古怪的问题。
“来,小慈,坐过来一点,我们娘儿俩说说心里话。”他妈妈显得亲切。自我妈妈去世,就没有和妈妈级别的人这么亲近过,其实希望一家人可以相处融洽。
“嗯,好。”我挪过去挨近她。她拉起我的手,谨慎的问:“小慈,你今年多大了?属什么的?家里有几个姊妹呀,家里爸爸妈妈还好吧?”虽然感觉不爽,如警察调查户口一般,但还是如实的回答:“我今年30,属鸡,独女,妈妈已去世十多年了,家里还有爸爸。”“哦,妈妈不在了,可怜的孩子,那么小妈妈就走了。”有些悲戚,其实已经过去那么久,也没那么伤心了。更何况妈妈的病是癌症,这是世界难题,医生也没办法。也许,对于生病的人来说,安乐死才是得以解脱的最好办法。妈妈做放疗化疗异常痛苦,好好的一头青丝掉的所剩无几,她一直在我们面前伪装坚强。又因介绍男朋友的事,不理解和她大吵大闹。后来她去世了,我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
“妈妈得了癌症没办法,她去得还算安稳,就是苦了爸爸。爸爸为了我没有再找伴,一直陪着我。出国这几年他也一个孤单单的没人陪。”对爸爸满满的愧疚。
“嗯,是呀,你们这些孩子,真的不懂老人的心思。钱够用就好,老人需要的只有儿女多陪伴。”她感慨,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是的,是这个理。但是,现在的年轻人需要加倍的工作,才有条件开辟一番小天地,难免工作家庭兼顾不了。”我说的也是我们的心声。
“是呀,你们肩上的责任很重。二十多岁要拼命工作给自己攒够老婆本,结了婚有了孩子还要负责孩子的衣食住行,孩子要接受教育,长大了要工作,又要给他挣房子,这一切都以钱为基础。”她是深有体会,感叹良多。
“小慈,那你爸爸对你们的事如何表态的?”她忽然转到正题上来。
“我的婚姻自己说了算,爸爸一切都听我的。”没经大脑说出的话让她老人家有些微表情。
“如果你和阿华结婚,你们住哪里?”她准备说服我。
“这个问题我也纠结,目前还没有想清楚。我们各自有工作,这问题最具体。”我很认真的回答她的问题。
“告诉你吧小慈,不知道你听阿华提到过他以前那女朋友没有?”她试探我知道多少欧阳以前的事。
“我不喜欢提别人过去的事,除非他自己愿意说。”个人有自己的原则,不喜欢提及别人不愿提及过往。
“那好,我告诉你吧。他以前那个女朋友和他是打小青梅竹马的同学,一个村的孩子。他俩一直很要好,说好长大就结婚。后来华儿去参兵,提干的时候必须留部队,几年没回来。结果女孩就决绝的嫁到云南去了。他知道后一蹶不振,就申请转业。”原来他还有这些事,怪不得他不愿谈到。我们每一个人心里都有不愿提及的过往。
“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人总是要成长的。感情的事付出过,没有谁对谁错。”我能理解那个女孩子,毕竟他长时间不回家,身边也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小慈,我们华儿工作相当忙,你会不会也那么对他?”她问了一句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话,想了想。
“我知道他忙,所以我在的时候可以给他做饭。没在的时候,他只有自己照顾自己咯。我也需要工作,忙的时候也是饭都顾不上吃。”我说的是事实。
“我的意思是,你愿不愿意为了他放弃你的事业,为他操持家务,打理杂事,生孩子,让他安心工作,在事业上崭露头角。”她的意思我明白,要我放弃工作,我不可能同意。一个女人没有工作,会逐渐和社会脱节,一旦失去支柱,在身无分文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变成怨妇怨妇。电视里,现实中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不愿变成如此卑微之人。
“阿姨,我和他谈过,他不同意辞职。我也有自己的事业,也需要得到社会的认可。绝不可能将专业知识用在炒菜做饭上,如果只打算做家庭主妇又何必出国学习。”我就事论事,并不是看不上家庭主妇,她的脸忽然就黑了。说实话不就聊个天嘛,又不是针对她。
“如果怀孕了,谁来照顾你呢?你爸爸是男性,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她转身又说了一句话。
“呃,没什么不方便的,反正我这辈子不可能生孩子。”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哎!
“什么?”她愕然看着我。
“哦。我的意思是说那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尽力解释这个严重的差错。看来谈话没法再继续,他妈妈的脸已经黑到底。找了给单位打个电话的借口,溜回房间。却给他去了电话,他忙没接,只想告诉他,又闯祸了。
呆在自己的房间没有下楼,等他回来吃晚饭。卓玛上来找我,对她说了下午她妈妈和我的谈话,卓玛担心我们的事受到父母的影响。欧阳这会才回电话,语气轻松地问:“想我了吗,那么急,什么事?”不知道该怎样对他说刚才的事,只说了等你回来再谈。
又是夜里十点过他才回来,听到他咚咚跑上楼的声音,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回来了,老婆。”他在门口伸进脑袋。
“早听到你上楼的声音,那么大的动静。”我戳穿他的气球。
“哦,下次我悄悄的上来。”他总结无数次失败的原因。
“呃,我又说错话,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出不开心的原因。
“什么事,你说。”他看出我的不安,觉得问题严重了。
“下午你妈找我谈话,我们谈到以后的规划,我说不会辞职,要工作,不想放弃事业和理想,做一个家庭主妇,还有不生孩子这些话。”脑袋里混乱极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宝贝,你傻呀,都说了?算了,说了就说了,不怕,有我呢?我找妈妈谈,不要担心。”他上前轻轻抱着我,拍拍我的背,让我别担心。但他越这么说,我越感觉没底气。
他去了爸妈的房间,房间里有激烈争执的声音。我在自己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多小时过去,他回到我的房间,脸色很差,我忐忑的不敢看他,也不敢问,他坐在凳子上没有说话。自己琢磨,悄悄买了明天回重庆的机票,没有告诉他,这是我二次逃跑。他说:“睡吧,我累了。”夜里他仍然抱着我,只是今晚抱得特别紧,让我喘不过气。他感到自己的失态,轻轻地放开。我想看着他,他却不让我转身,再次抱紧。“听我说,你是我的,无论怎样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说话的声音低沉,确定自己在说什么。我没有说明天回去的话,回国快一个月,该回公司述职了。这算我回家的借口吧,不是不爱而是害怕失去他。既然与父母的意见有冲突,我们应该尊重他们的建议,好好替对方想一想。他有事业,肩有重担;我也有事业,我的肩膀扛得也不轻。又做了一夜的梦,梦里全是我们分开的场面,又哭着醒来。他上班去了,桌上依然是他放的早点,可是今天不一样的是玻璃瓶里插着一支长柄的浅紫色花。没见过这种花,大概是乡城独有的吧。不舍离他而去,但又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亲爱的人,请你原谅我的自私,也许有一天我愿意放下一切,一定来找你的,一定!
吃了早餐,去街边店买了特产,给同事们带着。苹果干,藏梨干,山楂干还有很甜的丑苹果。找面馆老板聊上几句,说:“我要回重庆了。”他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苦笑着回答他:“这就不一定了,我一定记得老板的好。”给卓玛打电话,她在学校,我说去看她,她笑着说晚上回去不就见到了,这会见什么见,怎么学的那么矫情。

去学校,她在门口接我,拉住她说不进去就在门口聊几句。她问我:“怎么突然想见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我说:“没事就不能来看你。”分手的时候,我将手里的珍珠手链留给她,这是卓玛一直喜欢的。她有些诧异追问我原因,我笑着说:“没原因,我们之间有什么原因可说?就想给了。“走出好远她还在那里站着。本想再去村里看他最后一眼,但没去,我怕忍不住放弃离开。
收拾好行李,给他留了一封信,希望他可以原谅我的自私和无奈。
‘再见,我的爱人,本不想离开你,真的不想。但我有不得离开的理由,这辈子能遇见你是我一生的幸运。想慢慢地陪你风花雪月,看遍四季夕阳多彩,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感谢上苍将我带到你身边,和你相识,相亲,相爱。你为我苦苦守候多年我无以为报,只有将真心留给你,我有的只有真心。现实很残酷,有你我无法逾越鸿沟,你对我的好,对我的爱,对我的付出我都铭记于心。只希望你一切都好,身体健康。再忙也要记得吃饭,不要生病,少喝酒。我不在你身边,记得盖被子,不要着凉。你要的我这一生没办法给你,请你忘了我吧。好好听父母的话,找一个爱你的女孩给你一个正常的家,夫妻琴瑟和谐,儿孙满堂。其实十年前我离开你不是因为你比他差,而是我配不上你的好。原谅我再次逃跑,你的痛会随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化,我这一辈子亏欠你的下一辈子一定还。亲爱的小屁孩,小慈在此立誓:下一辈子一定先找到你,不辜负每一次的相遇。最后,祝你幸福,爱你的小慈。’
提着行李下去,扎西在楼道口接我,泪水止不住的流,嘴角爱他的话还留在嘴边没有说够,又狠心地逃离,这不是我愿意的。颤抖着手踉踉跄跄的下楼,手里拿着他为我插的那支花。这一刻,才发现最可怜的不是我而是他,我抛下他仓皇出逃却留下他孤军奋战。爱他,却舍不得为他留下。平淡的日子全是暖意,我已习惯享受这种温暖。但现实很残酷,理想被击得粉碎,再美的肥皂泡也有破灭的时候,裸露着丑陋的事实。心很疼,他说过,不再让我心疼。我躲得远远的,不在他的视线里,也许彼此看不见就好。 坐上扎西的车,他问我什么时候再回来。我满脸泪水说:“这辈子不会了。”他很吃惊,但没有多问。渐渐模糊的车窗,看不清他的房子了,我说走吧,原谅我带走自己,对你说再见。
曾经一个人走在城市的黄昏,孤独被斜阳曳成猎猎的旗,招摇在四周的暮云里。走在行色匆匆的人流中,忽然失去了方向。在异乡的街头,那么强烈地渴望他能不经意地走来,牵着我的手,陪我,走一段漆黑的路。此时,却不敢面对。
机场在眼前,扎西拍着我的肩膀说:“宁小妹,你要好好的,别忘了老扎西,再见。”我点点头,大叔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一辈子的朋友,和他对了拳头。他帮你提行李,我说不用,回去吧。挥挥手,告别大叔,希望他一切都好。给爸爸打了电话,说我回来了,请他到机场接我,说累了。爸爸听出点什么,幽幽回答,回家吧孩子。眼泪又一次流淌,家才是避风的港湾,异国他乡漂泊了许久,该回家了,两鬓霜花的老父亲在家等我归去。
播出登机消息,用纸巾擦擦脸,扑了散粉准备出发了。卓玛的电话打来,我没接。登机了,手机飞行模式。仿佛自己掉进四次元的世界,无声无息,心的创伤带着翅膀飞在云端,想就此跳下去。云中的小雨点固执的在雨帘做的披风里,横冲直撞。飞机穿过乱流,阳光乍现,千丝万缕的彩色织线编织着另一场荒唐的梦。我向太阳飞去,慢慢融化,像冰雪,即将在炽烈里蒸发,无声无息。如果从没来过这里,如果从未出现过,铁的牢笼也关不住我自由的魂。睁大眼睛看玻璃反射的我,还活着。那个我在自己圈起的牢房里苟且,幸运的是我已经离家不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