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河

汪剑平

流水来到的这一刻，

正是我来到河边的这一刻

瞬间交汇后，这片水就不属于我了

我们各有使命，各有方向

水是有生命的，它们年轻过吗？

它们也会老去吗？

源起命里的孽障，我们不配看到

红尘之外的事情

我知道河流，来自遥远的冰川

因为无法企及，因为只有仰望

它们离天最近，离神最近

即使在千里之外，与一滴水相遇

那也是牧师在洗礼的仪式中，

施以的祝福和护佑

于是，一个人也能站成一座冰川

也能抵达庄严、肃穆、圣洁、尊贵的灵界

没有什么比得上我们与一条

大河的命运如此的患难与共

铁牛、宝塔、庙宇，

只是帮助我们镇住藏在河里

兴风作浪的妖怪

祭坛、香火、巫师的法事

持久地表达我们对于大河的敬畏与感恩

膝下有黄金算什么，

膝下有神，头上有天

才是我们顶礼膜拜，谦卑诚服的姿态

沿河而来，依水而居

村庄、稻子、棉花、高粱、大豆

因水而生，因水而盛 

波光粼粼的日子，

潜入大河，潜入水草

照亮鱼群庞大的家族和结伴同行的肥美虾蟹

岸边的芦苇形如我们的身体

一旦站立，就不会轻易倒下

与大河缔结的盟约里，我们用生命写下

铿锵的誓词，包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包括随波逐流，似水流年

包括春江花月夜，两岸五谷香

大河的一生，波澜壮阔

月亮怀揣大河的婚期，

赴约古老的猿声和孤舟

身披云纱的神女，望穿秋水，忠贞不渝

爱有多浓，水有多深，

情有多长，河有多远

纵然千山万壑，

九曲回肠，大河由西向东

终归大海的梦想，

和我们由生向死的方向殊途同归

我们一生，只是河上过眼云烟

身体的影子，一半留在岸上，

一半交给了大河

不用招呼，就会有无数祖先的亡灵一一显现

捂着流血的残阳，

我们红肿的伤口被一道道浪花

反复舔舐，愈合康复

洗过澡的太阳，神清气爽

大河血液里成长的秋天，

硕果累累，膘肥体壮

一箪食，一瓢饮

与水共生的日子源远流长，丰衣足食

一部人类的历史，是一部大河的历史

一衣带水，暮起江天

我们和大河父子情深，地久天长

      汪剑平：沙市作协副主席，荆州电视台编导，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散文家、摄影家、诗人，“反动主义诗派”主要成员。出版诗歌集《个人主义》、散文集《站在上帝肩膀思考》、《南墙之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