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疆的集会叫巴扎，赶集叫赶巴扎。整天在棉田里摘花，单调枯燥，累的七死八活。那天，我们停工一天，去了麦盖提县赶巴扎。
麦盖提县农贸市场。黄尘冲天，油烟呛鼻。花花绿绿的帐篷下面，摆放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类商品，充满异域风情的各种音乐声此起彼伏。听不懂的维族话，维族人鹦鹉学舌的生硬的汉语充斥期间。毛驴车，马车，拖拉机，轿车和汽车穿行于近旁的小街。
无疑，麦盖提县是杂乱的，然而，麦盖提县是充满生机的，很明显，麦盖提县正在快速的发展，在建的各种楼盘，正在拓宽的公路，眼前虽然杂乱却很兴旺的巴扎，都在证明我的判断。
一位肥胖的维族妇女盘腿而坐，她坐在临街的一个大灶台上，是的，她就坐在灶台上，灶台边的一张方桌上，摆放着一摞摞金黄色的带有明显花纹的馕饼。馕饼硕大如盘，周边厚过一厘米，中间薄似蝉翼，撒以芝麻，很远就能闻到一种独特的香味。馕饼焦黄，水份极少，十天半月存放不易变质，味道鲜美，卖相朴素大方，便于远行路人携带，极受维族老乡喜欢。
肥胖的妇人盘腿坐在灶台上，她没穿鞋子，头上披着纱巾，我看不清她的样子。她用一个铁铲从那个大灶台里起馕饼。直径超过一米的大灶台里，那妇人就像默念着芝麻开门的独门秘诀，她铲出一个馕饼，又铲出一个馕饼。那个灶台，就像一个有着无限馕饼的宝库……
两个大约十五岁左右的维族少年，在小街拐弯出的一棵歪脖子柳树下练习摔跤，类似于体育项目里的相扑术。我好奇的停下了脚步。
关于体育项目里的相扑，多年前我听到过一个街坊对相扑的诠释：所谓的相扑嘛，不就是两个吃饱了饭没事干，互相撕扯纠缠，相互扑来扑去的打架斗殴嘛。那街坊对竞技相扑如此理解，也算一言中的，入木三分吧，我至今记忆犹新。
只见两个少年同时两臂平举，四只手搭在了彼此的双肩上，神情肃穆，勾肩搭背，你拉我拽，兜着圈子，寻找战机。
只听嗨的一声，高个子少年猛的一声爆喝，突然发力，他的右手往前猛一拉，右膝盖顶住小个子的腹部，往下一蹲，只听啪的一声，小个子少年便从他的头顶上飞了出去……
我转身就走，‘’我们玩一把！‘’
那获胜的少年向我招手示意。
我摇摇头走开了。
我在姜戎先生《狼图腾》的大作中，看到蒙古族人是这样评价汉人的：你们汉人是羊，是吃草的，是这个，他向汉人伸出了小拇指！我们蒙古族人是狼，是喝牛奶，吃肉的，我们是这个，他向自己伸出了大拇指！
当下盛世中国，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文韬武略安天下，自古至今，先有文韬，再有武略。少年强则中国强，有了强健的身体，是个人幸事，是一个民族乃至国家的幸事，但是总归，天下还是文人的天下……
我摆摆手告别了两个维族少年。我看到妻子在给我们的孩子买零食吃。
那食品是核桃仁，花生仁，冰糖，芝麻等食物混合压制而成的，用钢锯拉开，论斤卖，货真价实，确实是好东西。
在一家维族人的饭店吃的中午饭。邻近的饭桌坐了几位妙龄维族姑娘，衣着光鲜靓丽，清新丽质。遗憾的是她们说的话，我没听懂一个字。她们吃的是手抓饭，就是一种混合的蔬菜和肉丁加白米饭炒成的饭。
几个妙龄维族女孩，用手抓着吃名副其实的手抓饭，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气氛融洽，好不惬意。
我们吃的也是手抓饭，但是无论如何是伸不出手在盘子里抓饭吃的……
二
清冷的下玄弯月悬挂在东方的天幕，大地空旷寂寥。沙土路两边的棉田，棉花的采摘即将进入尾声。
此刻，刚强的妻子在我的眼里变得掘强起来了。
‘’既然千里万里走到这里了，为啥不坚持着承包些地试试呢？‘’妻子还在坚持着她的意见。
‘’这里承包土地，是一潭深浅未知的水啊老婆，去年在五连咱河南老乡的承包户，挣钱的了了无几，在农场赔钱挂账的有两家，收支持平的两家，挣钱的也就两家。‘’
‘’总想试一试！‘’妻子有些不甘心。
‘’今年棉花开的迟是有原因的。春天棉播种，棉花苗刚露头就遭遇了罕见的沙尘暴，老乡说沙尘暴肆虐起来，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感觉就像世界末日。‘’
‘’那只是偶然的天灾吗。‘’妻子不以为然。
‘’可是，沙尘暴过后，棉农就惨了，棉田覆盖的地膜，大片大片被风撕扯到了杨树梢上，棉花娇嫩的幼苗，大片的死去，棉农只有二次播种，所以，今年采棉期滞后……‘’
‘’你咋泄气了？‘’妻子问我。
‘’不，恰恰相反，我的干劲儿更足了！我只是想换另一种方式生活。田里出力是男人，所有的苦我都不怕，最怕你和儿子跟着我在这异乡的土地上，和我一起经受如此的磨难。我们回家，我另谋出路。幸福或苦难，光荣或屈辱，所有该经受的，该承担的，让我独自承受好吗？家，在我心里有着无可比拟的份量，我们双方的父母都在我们生于斯长于斯的那片土地上，老婆，只有你在家，才能照顾他们啊！老婆，你情愿让这么小的孩子跟着我们受罪吗？你不想咱的爹娘吗？‘’
‘’别说了，咱回家！‘’妻子哽咽的说……
总要努力的，为了父母对我的殷切希望，为了妻儿的丰衣足食，为了亲戚朋友少些对我的忧虑，为了三个姐姐对我少些牵挂，也为了自己的梦想……
三
团部的爷爷奶奶特意做了一桌子菜，提前给即将回家的我们送行。
‘’回家吧，回家好啊，不是说新疆不好，普天之下，哪里都不能和老家相提并论……‘’奶奶感慨的说。
‘’能要想念的温饱，不要无望的苦守……‘’爷爷说。
‘’那是老黄历了，现在的老家也不错嘛，要是能再好些最好了，老家的兄弟我就少些惦念……‘’
‘’他们生活艰难时候你惦念，好过时你也惦念，亲人的名字，不知道你在梦里叫醒过多少次。‘’爷爷摇摇头。
‘’老头子，明年春天咱也回老家，住上半年好吗？‘’奶奶眼圈红了……
‘’中，中中！趁着还能走动，回老家住上半年，这把老骨头终归要埋在这塔克拉玛干了……‘’
戎马倥偬保山河
半世躬身治沙漠
埋骨何须桑梓地
心存感激爱家国
爷爷史华，出生柴扉寒门。
爷爷一生命运多舛，历尽人生磨难。爷爷三岁丧父的当年，母亲狠心将其抛弃家里改嫁他乡。后被当地一恶霸收为义子，解放后恶霸带其逃离家乡。
作恶多端，多行不义。背负多条人命血债的恶霸，惶惶不可终日，犹如丧家之犬，躲藏于豫西熊耳山中。政府穷追不舍，家乡的民兵在一个小山村的打麦场见到了当时只有五岁的爷爷，少不更事的爷爷，领着民兵进了他义父的避难蜗居……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恶霸得到了正义的审判。
回到家的爷爷，又到邻村做了另外一家人的义子，一直到十七岁从军入伍……
我一直想写一篇关于爷爷的纪实文学作品，希望以后能够了却这个心愿……
阴历九月二十六上午，我们在其克里克农场团部，坐上了前往麦盖提县的私家车。
爷爷往孩子的怀里塞了一百元钱。‘’我和你奶奶的一点儿心意，给孩子买些吃的吧。‘’
‘’一定要照顾好孩子啊，孩子来这里跟着你们真是吃苦了！‘’奶奶的眼圈红了。
爷爷，奶奶，谢谢你们，我代表我的妻子，我的孩子，代表我的父母，真心的谢谢你们！你们仅仅是街坊的爷爷奶奶啊，可你们对我的这份真情，我一生难忘，爷爷奶奶，你们对我的好，新柱何以相报？
我们应该学会忘记，忘记人间的仇恨，我们应该铭记，铭记有恩于我们的人！
…………
2020年7月8号22点，落笔于山东淄博。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