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揭榜的日子    

  窦变丽

光阴荏苒，又是一年高考季，蓦然回首八六年高考揭榜的日子，是我父母临走心里的痛，致命的伤。一千个留恋，一万个不放心。邻居街坊无尽的笑料，无穷的把柄……也是我今生今世梦中惊醒的眼泪，难以启齿的忧伤，心里话。亏对我慈母，严父的感情债。其实我是八五届的应届毕业生，九分之差榜上无名，征得我父母同意再补习一年，只这一年，就打道回府（一个暑假我不停的翻动着数理化课本给我父母暗示我要补）。

八五年秋季开学我大把我送到迤山中学我就没有出来过，如痴如呆的重啃了一年那个书里有黄金，只等幸运人的数理化课本。在那个大学没有扩招，千军万马争夺独木桥，一考定终身的八十年代，读书考学，是我这个寒门女子唯一跳出农门的出路。殷切的希望寄托在这如命根子一样的分数上。

八六年揭榜的日子，是天公不作美还是没这个命？十五分之差名落孙山。如同一声霹雷划过长空，一个站在山顶的人掉进了万丈深渊，一个在明亮宽敞的大路上行走的人，突然跌入了黑暗无底的低谷，完全无所适从，茫然无助而又不知所措……

我抱住我家门口的槐树放声大哭，滚得像个泥猴一样，整个村子沸沸扬扬，熙熙攘攘的传播着我的哭声，街头巷尾流言蜚语着我往后的生活道路……家族一长者拍着我大的肩膀训斥道:“这下好了，供个出门的女娃子念了十几年的书，日子烂成啥了！今天竟弄了这么一出！丢人显眼不知高低！休了几辈子先人”。我大的鞋底在地上弹得啪啪啪，责令我妈禁断住我的哭声。非常无奈的说:“你回气（去）。把你自己管好。就说念了十几年书，即就是二十年，你给揭过一张粉脸纸（一张白纸五分钱，我大总是给我们买一块钱的，回来用刀子裁好，订成本子）还是给拿过一瓶寒（咸）菜？书不会白念的。”母亲把我拉到房子，用她那榆树皮般的手撩起我额头上的一缕缕头发，用手巾替我擦着汗，泪交融的水，非常无奈的训斥我，妈知道你受不了，不敢叫唤了！看笑话的人多。你看把你大气成啥了！考不上大学就不能活了吗？妈知道你心里难受。以后再有机会还能考。一句接着一句的妈知道，妈知道……有人说把我卖到北山里去（他把相已经找好，），有人告诉我大，惯了你女惯不了人家的媳妇，看你那影影娃谁要哩！还不让人一顿捶死……众说纷云，不堪入耳，迷迷糊糊，茶水不进的三天，睁眼一看，我屋子里一本书也没有，连同我的军用帆布书包，我从一年级一直到高中毕业写过的练习本都销声匿迹了！（装到一个纸箱子放到了后头房子床底下，觉得我看见了这些难受）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如同大旱的甘霖荡涤了浑浊的灵魂。

下午四五点左右，（母亲这时要放羊）我起来洗了洗脸，我一口气吃了两个蒸馍，喝了两缸子凉开水，便对母亲说:“以后我给咱放羊吧，你和我大干别的”。随即便开始了我一个草笼，一本书的暑假放羊生活。

羊儿在垣坡，河岸吃草，我便拿着一本老书看（我大爱看古书，我家里有）明亮的月亮下，劳动了一天的母亲累了躺在胶床上，父亲砌了一缸子炎茶听我给她们用半普通，半老陕的话讲岳飞传，秦贼，我看你往哪里跑？也给她们讲易得者田地，难得者兄弟姐妹。让他们包容他人，乐观合群……整个堡子飘逸着我的歌声，我大我妈的笑声。我妈说我娃能当演员，我大说我娃唱的是咣咣乱胎。

也有了瓜园，果园下园不要的西瓜，梨瓜，桃子，杏子我便拾成一堆一堆的，父亲贩菜回来用自行车推了回来，也有托人稍话，我和母亲抬，用架子车拉了回来。好的人能吃，次点的喂我家的羊和牛。父亲贩菜时稍着还能卖点钱。明亮的月光下有了父亲砸杏核，桃核的声音，方圆几里传播着我们一家人的欢歌笑语。（听父亲讲，一个暑假羊奶，卖的瓜果，杏仁等还卖了几十块钱）

人生道路步履艰，心术不正只等闲。

（2）又是一年开学季，衣冠楚楚的余同学到陕西师大报到；风光满面的潘同学又进了迤山中学；热情洋溢的曹同学接班吃了商品粮……

母亲便说:“县里降价卖的确良七毛钱一尺，给我娃五块钱也扯一个的确凉衫子”。我便对母亲说:扯回来布我看着书绞，母亲做就是了。（这个的确良衫子，我洗了穿，穿了洗一直到我成家到了这里有了两个孩子）

魂里梦里也想去补……

我是天下一农民女，我的家境不允许我再折腾。

忘却吧，我父母眼里的泪花。

忘却吧，今生今世没有啃透的数理化课本。我大说过；“书不会白念的”。用我的话说就是，公平，正义只会迟到永远不会缺席的。

就在这年冬天，邻居们因自留地畔子发生争执，动起了家伙，我便给那些心术不正的贼怂故意算错，给一些忠厚本分的人用土疙瘩在大路上耐心的讲，一平方米＝0.0015亩。也有家族的长辈出殡，我尾随在女孝子后面，可谓是戴了个孝帽子图洋，拿了个纸棍子打狼。更有了我到西北的时候，我进学校代课的日子，一些人撵着撵着说一些遛股子的话。

初读《红楼梦》觉得林黛玉是个苦命人，我也是个悲情女子，几十年后晃然顿悟，黛玉这一生一有一知己贾宝玉，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世间有一知己难得的幸福）我也是一个命运的宠儿，在我父母跟前，我是她们的掌上明珠；我虽然没有跳出农门，所走过的单位，领导器重，事事走在先；在我成家的日子，我是公婆心肝宝贝，偏袒着我，我的孩子得天独厚；更有了我未来的儿媳妇对我无私的表白:“阿姨，我爱你的儿子优秀的样子，一个优秀的儿子背后一定有一个好母亲作陪”……

人生如同王国维治学三境界，昨夜秋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探求人生路，几十年风雨无阻，努力拼搏不回头，蓦然回首，我已在那灯火阑珊处。

心存良善天必佑，大起大落谁都有，檫干眼泪继续走。

作者：窦变丽，西安市阎良区北屯乡贤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