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问稻草人【小小说】
黄学友/文
当赵县长的红色轿车,在大洼地附近一条土路上戛然而止时,正是上午十点三十分。他是听了今天早上天气预报,得知今日本地区有中雨和冰雹的消息才火速赶来的。因为眼下正是小麦成熟收割的季节,而大洼地又是县里重点小麦产区,他要亲眼看看农民种植的小麦成熟的怎样,收割进度如何。
当赵县长和司机走下小车时,心里却大失所望,他并不见地里有农民抢收小麦的繁忙景象,看到的是一百多亩地上并没有种植多少小麦,除了一部分地里长着参差不齐的春玉米苗外,还有部分土地荒置着,这让他心里吃惊不已。他清楚地记得去年秋天乡里向县委报小麦种植进度时,进度表上填报的是,大洼地村完成小麦种植任务一百二十亩,种植地点就是大洼地,怎么现在竟成了这个样子。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和司机朝着洼地的深处走去。脚下是一片荒芜了的粮田,疯长的杂草漫过足踝,飞虫到处乱飞乱跳,赵县长不明白这些肥沃的土地为什么就不种粮食。当他们走进一片长有玉米苗的地块时,赵县长一眼就看出,那些玉米苗又瘦又黄,明显是缺肥缺水缺乏精心管理的症状。司机问他,这么好的农田为什么不种小麦。县长没有回答,那迷惑的目光在整片洼地里游荡,像在寻找着什么,终于他看到了一方麦田,还没近前,麦田里就传来了:“嗷去——嗷去——”的赶鸟声。随后一群麻雀“轰”的一声从麦田飞起,在空中打了几个踅,便落在了附近,以伺机再次飞回麦田。
赵县长和司机来到麦田附近,见一个头戴破斗笠 ,身披破衣服的人站在地头,才要上前搭话,细瞅才认出是个稻草人。稻草人的怀里插一根细竹竿,顶端飘着一块红布。显然这是用来吓唬麻雀的。这时四处飞散的麻雀又都聚拢回来,有的早又啄食开了成熟的小麦。他吩咐司机去驱赶那些麻雀,自己向麦田的另一端走去。那里也站着一个头戴破斗笠身穿破衣服的稻草人,可麻雀好像并不怕他,就在他的眼前吃小麦。“嗷去——嗷去——”的赶鸟声从稻草人的口中传出,他这才明白这次是自己误把一位守田的老人当成了稻草人。他来到老人的身边说:“老人家,你在这里看小麦?”老人是一位饱经沧桑年逾七旬的女人,她看到县长后,两只深陷的眸子一直盯在县长的身上,那浑浊的目光对县长笔挺的西装既好奇又陌生。听到县长的问话,她并没有回答,口中依然发出“嗷去——嗷去——”的赶鸟声。赵县长以为老人年龄大耳朵聋,就又大声问;“老人家,这么大一片地,就你家种小麦?”“就我家地里有小麦,你不都看到了。”这次老人答话了,可好像责怪县长的话是多余。这时司机凑上来解释:“老大娘,这是咱赵县长,是来察看小麦生长和收割情况的。”老人听了目光亮了几下,却自言自语道:“作孽,庄稼人都不种小麦了还吃什么?”赵县长顺着老人的话问:“老人家,他们为什么不种小麦?”老人说:“年轻人都进城打工了,家里除了老的就是小的,哪能种的了地。”县长问:“老人家,你家有几口人?”老人说:“四口人——儿子、儿媳,在城里开了一家饭馆,孙子跟他们在城里读书。就我没用,这不来地里充当个稻草人,看看小麦赶赶鸟,也算没白吃饭。”县长问:“他们都在城里打工,这小麦是谁种的?”“是雇人种的,”老人说,“依了我儿和儿媳妇都不愿种,他们说种小麦赔本,是我死活盯着他们要种的。”县长问:“种粮食怎么能赔本呢?”老人说:“实际上他们说的话也不假,现在种子涨价,化肥涨价,农药涨价,浇地、运输涨价,就是老百姓打的粮食涨价慢。可反过来说,都不种小麦,都去城里挣钱,人们到哪里去吃面呢?”老人说完,口中又发出“嗷去——嗷去——”的赶鸟声。一群胆小的麻雀听到喊声,又一次吓的四处飞散。县长就又问:“这地里的麻雀怎么就这么多?”老人指指大片洼地说:“这大片好地荒的荒了,图省事种成春玉米的种了春玉米,哪有一家种小麦的,那觅食的麻雀在别处找不到吃的,都向这一块小麦地里聚,不多那才叫怪。”
似乎是受了老人话语的启示,赵县长抬头远望,真的找不出第二块麦田,更看不到以往麦收时节那种繁忙的景象。作为一县之长,对这种现象他不得不深思。这时,原来湛蓝的天际有浪头般凝重的黑云向头顶涌来。用不了多长时间,它就会吞没当空的太阳。身上感受不到哪怕是一丝凉风,空气里弥漫着让人烦躁、呼吸困难的潮热。赵县长想起了早晨听的天气预报。“天真的要下雨了——看起来,不仅要下雨,还真的要下冰雹了。”县长这样想时,天边就又传来一串沉闷的雷声。他吩咐司机把老人送回家,自己却到附近的农户家去借镰刀,找人。他要赶在雨和冰雹来临之前,把老人家这块已成熟的小麦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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