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60年的水饺【小小说】
黄学友/文
在那个饥饿困苦的年代,我家就象漂泊在苦海上一叶负重的孤舟,摇摇欲坠。
那时我们全家六口人,吃饭的嘴多,干活的手少,全靠父亲撑着一个病身子挣工分养家湖口。因为家里穷,平时我们很少吃水饺。可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母亲无论如何也想办法,让我们全家人吃上一顿水饺。
天渐渐地黑下来,街上响起了稀疏的鞭炮声。记得那年我十一岁,正是盼年的年龄,一听到鞭炮声,就闻到了浓浓的年味,心里安奈不住的兴奋和激动。听说母亲要包水饺,我再也不愿意离开母亲半步。我见母亲找出一只泥制瓦盆,然后把一小瓢白面(细面)倒在里面,就像变魔术般,很快揉出一个诱人的白面团。母亲把这个白面团放在面案上,又把一瓢红面(粗面)倒进瓦盆,很快揉出了一个红面团。红、白两个面团揉好后,母亲就开始拌馅、擀皮,包水饺。
母亲边包边把水饺整整齐齐摆放在用秫秸做成的盖子上。我舍不得离去,一直很乖地坐在母亲身边,默默地数着水饺,一边数一边盼望着母亲多包些,惟恐包少了自己吃不够。
母亲包完水饺夜色已深,她知道全家人都在盼着团团圆圆吃顿年夜饭。可我们这里有个风俗,就是吃饭前得先拜天,拜地,拜各路神仙。煮水饺要到我家简陋的饭棚,母亲早已在饭棚里的炉灶前准备好了足够的柴草。由于棚内黑暗,母亲让我点上平时备用的洋油灯,她把煮熟的第一锅热腾腾的白面水饺盛在碗里,把炒好的菜盛在碟里,然后在院子里放了一张木桌,再把盛好的水饺和菜摆上,点上香烛 ,祈求来年平平安安,幸福美满。
锅里的水又开了,母亲让我看灶火,自己回屋里端来红面水饺,揭开锅盖准备下锅。可灯光昏暗,加上揭盖的锅里蒸气弥漫,模糊了母亲的视线,母亲让我把洋油灯端的近一点,我就把灯放在了锅台上,可母亲还是看不清锅口,于是就让我把灯端起来再凑近些。我想:马上就要吃饭了,我手端油灯时间长了,难闻的洋油味粘到手上很难洗掉。就从柴堆里找了两根硬草棒夹住灯身举到了锅口的上方。就在母亲借着摇曳的灯光快要把水饺下满锅时,我两只手里的草棒失去了平衡,油灯“扑通”掉进了水饺锅里......
母亲没有舍得把洋油汤煮的水饺倒掉,而是用漏勺捞出来,放在一只瓦盆里用清水滤了几遍后硬要我吃。虽然水饺上的洋油味依然很浓,我还是一个个地吃着,母亲看着我的吃相,眼泪哗哗落了下来。后来我才明白,她的泪不仅是为我的过错,更多的是为那辛酸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