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童年的底片
文/张钧铖
1976年仲春,这个鸟语花香,绿茵生波的季节,我的父亲却离我而去,让我真正感受到六月飞雪的怪象和人走茶凉的无赖,生在画中却不是画的主人,从此,生活失去了五彩,人生失去了诗意,这让我从懂事起便喜欢上诗词,希望从中找回失落。这年我十岁,童心未泯,父亲45岁,正值英年,父亲高大魁悟,这个特别的身材,我自三四岁就能从集市的人海中找到他,每次他劳作或替别人家修房盖屋回家,还隔一条沟,我便能准确认定,因为父亲说话声音宏亮,见到任何人都要打招呼问好。父亲虽然高大魁梧却系不住我记忆的缰绳,被热合的法码锁定在另一个世界。而今,我努力回想,用尽全身之力,解锁纽扣,无论如何也拉不开记忆的闸门,父亲的形象便成了模糊不清的影子,如那连绵起伏的群岭,日渐成了乡愁。乡亲们说他是梨田好手,可我却想不起他牵牛驾铧梨耕耘春天的形象

我只记得在我六岁那年,父亲被牛斗伤,其浑身是伤的惨状给我留下欲哭无泪的创伤,当时,我与小伙伴们正在铜车堰哨棚梁子的地里拾花生,听闻后我放开小脚丫子使劲往回跑,当我跑到螃蟹嘴时看到了躺在箩蔸(筐)里的父亲,父亲被被子包裏着,但那被子到处都是血,躺在箩蔸(筐)的父亲脸色苍白。听说父亲是去水口庙军标柏下那一排草房牛圈里牵牛梨田时被牛斗伤的,肋骨被牛角瓦断数根,腋下多处被牛角瓦得血肉模糊,双腿被牛角瓦烂。那头斗人牛是我母亲专门饲养的,梨耙好,春秋之季,社上三百多亩田地的一半都是它耕出来的,可会耕田土的牛脾气都暴躁,一般人饲养不了它,但它很通人性,在母亲面前很温顺,平日里,它会让我骑在背上玩耍,听说父亲加早班梨田栓牛圈不到半小时又要牵它去梨,而牛圈里的其他六头牛没出个一次工,在它斗伤父亲后三天,社上便其五花大绷在军标柏上,意将其双角从中断锯除,我闻讯前去想阻拦,可一个屁孩能起啥作用,我见它角上的血喷涌,眼泪止不住的流,几次扑拥都被大人拉住,它很镇定,也不反抗,连叫唤一声都没有,它只是眼汪汪地注视着我,眼角的泪水扯线的流出。当时围观的除了我们本社的所有社员,还有邻社的社员,人数不下千人,因为这是从没见过的事。

当人们散去之后,我前去轻摸它,轻声问,青牛,疼吗?它好象听懂了我的话,动了几下耳朵,然后用嘴来舔我的小脸。我后来写青牛的灵感就是从这来的,见《秀岭风光图》,《龙潭神韵》,《雨水》。父亲见到我的第一句是这样说的:儿子,快去带妹妹,她在牛圈旁边,把她带回家,把花生在井沿边洗了给妹妹吃,一定要听话,不要让妈妈担心,等爸爸好了给你做叫叫(一种用泥巴做的口哨,这是父亲的绝活,用黄泥巴做成,然后涂上桐油,光亮好看,父亲用这换零花钱补济家用)。 父亲的这话让我后来一直很听母亲的话,如不顺意母亲,她便用棍子打我,直到现在。我们兄弟姐妹共五个,一个姐姐,两个哥哥,妹妹是在父亲四十一岁时生的,所以父亲特别爱妹妹,三步路都把她背在背上,就是在水田里梨田也把她背到背上。记得当时我们家喂有一头大麻羊,下了一头小黑羊和小黄羊。小黑羊一生下来就属我的玩伴,小黄羊则属妹妹的玩伴。二个月后,小羊都长大了,父亲便牵着大麻羊带着小羊去上街,我和妹妹自然也跟在一起。父亲说是牵着羊去走人户,实则是要把两小羊给卖了。妹妹是最好哄的,而我却不行,当买家从我手里牵羊时,我便知道情况不对,父亲和买家用了好办法才从我手里把羊牵走。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不说话,买的i六个油馍馍我一个没吃,几乎全被妹吃完,要到家时,妹妹见她的羊没跟来便哭了,父亲哄她说,羊早就回家了,不信问哥哥,妹妹见我一直没说话,便把她手里剩下的二个油馍馍给我,我便接过放进了家对面转弯处青龙嘴的一块小土地里的花生丛中,然后一溜烟跑回家去。
卖羊后不到二个月,父亲便出事了。乡亲们还说他是盖匠,能将茅屋变天堂,可我却想不起他在蓝天白云织锦的风尚。父亲被牛斗后本来身体就很虚弱,虽然是因公受伤,但却没得到任何补助。当时,姐姐已经出嫁,大哥凭肉眼找水打井的工分也不高,母亲是养牛的饲养员,工分也不高,二哥比我大三岁,一家的生活只好靠父亲从口粮中挤出来炸麻花和用黄泥巴做口哨来供给,两年后,还没有完全复员的父亲因走家串户盖房劳累过度病倒了,病因,肝功能因受伤失血过多未康复转化成硬化,病后一年半左右,父亲便永远离开了人世。没有遗像也没有念想物,有一个用来插篾刀别腰间的刀盒子,巴掌大,椭圆形,牛骨头材质,还有一个疏麦草的梳子,长二尺左右,宽一尺左右,长边一方钉有12颗铁钉,檀木材质,但这仅存的物件在房子翻新时给弄没了,

一个没爹的孩子在人们面前说话办事总要低人一等,不光是外人,就连自己的亲生老辈子和孃孃些也同样态度,就连我后来应征入伍的名额也被人冒名顶替,这期间,有一个亲老辈子也参与其中,当时这亲老辈子在村上任职,当然,外公外婆,舅舅,姨妈些还是很疼爱的,许多好吃的不给他们儿女也要偷偷给我,为此,我便时不时跑他们家去玩,一呆就是十天半月,倔强好胜的我便常泪往肚里咽,见别的孩子承欢父母膝下,心里自然酸楚。每年清明上坟,我连给父亲坟头捧一捧泥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我十二岁那年父亲从原葬那坟捡筋骨葬到了另一个地方,捡筋骨在晚上进行,我太小,没有机会参加,加之当晚就下了几十年没见过的大雨,新坟本来就是个土堆,大雨后便成了平地,再加之参与迁坟的大哥也在二十年前他刚四十岁时病故,父亲的坟墓也就成了迷,清明时季,只好在心里默念,爸爸,你在天堂可好,可这短短的八个字胜过八千斤,让我窒息,心碎,泪奔。

妈妈是我一生的支柱,如大海的一叶方舟即使疲惫不堪,但也自有奔头。那份相守和不弃让邻里不得不佩服,当时,就连我的亲生老辈子和孃孃些也亮实母亲会改嫁,农村的说话就是在别人家的尿桶涡尿,可直到现在,母亲也从没改过嫁。这也让我固牢对婚姻不管贪富都要从一而终的信念。母亲是个心地善良,毫无心计,逆来顺受,口直心快,大大咧咧,从不记仇的人,常常被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吃了亏还说别人好,由于她有用一碗水不吃药打针就能化骨刺于无形,吹眼睛可让玉痣从眼睛里消失,隔山易理可把羊子从关节移出,这些看似迷信实则是中医绝技,十里八乡有这些疑难杂症的人都不去医院却来找她,而母亲也时不时让我们不计报酬地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哪怕自己不宽裕,不管哪个叫花子到家门口总要瓦一碗米施舍,这个让我养成乐于助人,不计报酬的习惯,为此也常为他人作嫁衣。因为我父亲在儿子中排行老大,母亲在娘家儿女中也排行老大,乡亲们都亲切地叫母亲为吴大娘,但她也很泼辣,得理不饶人,只要她认为是对的就要理论决不认输,今年已经九十三岁了仍改不了那臭脾气,但也让我明白了长寿的秘诀,心无杂念,释放积怨,只争朝夕,何必天长地久,让我的童年童趣变得很温柔,如那金简河水清澈见底,由窄变宽,汇聚九州,万千沉淀付东流,如那军标柏郁郁葱葱,甘作路标,恪尽职守,风狂雨骤常开笑口,如那铜车堰自由欢快,圆梦水乡,五谷丰收,千家万户歌赋春秋,如那桐麻岭炊烟袅袅,流莺婉转,燕语啾啾,桃源结境,人在画中游,如那三沟十八湾,张驰有度,奔放清幽,高端自信,小歇长寿,如那呼星庙无庙星星盼月亮,阳光普照,心宜环球,晨钟暮鼓神韵玉宇琼楼。

童年的底片上随时放影,那弯弯的田间小路,路两旁满是刺梨,过江龙瓜,草丛时不时窜出几只野兔,当然也有蛇和老鼠,路虽不宽,若羊肠,但却曲径通幽连云霞和远方。群群白鹭常盘旋田野,起落在坡上的柏树,松树枝头,如白云似白雪成团成片,给村野织着安祥。堤,堰埂,沟边的柳树是蝉的乐园,也是蛙的排练场,天籁从这里唱响,蓝天白云为之动情开怀,频送琼浆。稻谷成熟时轻轻一赶就蛾花(蛾子)纷飞的田野,成群的孩子如蜜蜂若蝴蝶聚集,蛾花(蛾子)越多稻谷越黄亮,孩子的欢乐声也越飞扬。每年的这个时候,大人的喜悦是丰收在望,孩子们的喜悦是美味分享,那蛾花(蛾子)不管是肉跎跎还是蔫扁子亦或千挑公,一并抓来用狗尾巴草串起烧烤或拿到锅里油炸,干炒,不用添加任何佐料(包括盐)都是绝顶的香,这香是泥香和稻香的混合体,源于自然经日月撮合,雨露溶解,雷电风云搅拌,那舌尖上的灵感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意会不可言传,美妙在心间流淌,如那青蜒点水戏鸳鸯,螳螂吃夫断肠誓将恩爱藏。

傍晚,那一闪一闪的萤火虫将河堰沟渠照亮,不用手电和路灯也能找到回家的路,大人小孩都不迷茫,那河堰,沟渠随处随时都可以捉到泥鳅,黄鳝,螃蟹,鱼虾,这些天然食品无论怎么吃都远比山珍海味实在,安全,健康,因而大多想吃就捉,很少有人拿来换钱赶场。童年童趣如一壶老酒滋润了喉,胸中涌起股股暖流,魂牵梦绕,倒挂金钩,爸爸的旱烟管,烟圈悠悠,飘向空中没了踪,心里有种山枇杷作凉粉的味道,绵软通肺气顺畅,下到肚里哽在喉却牵不出头。妈妈的千底鞋,永不生锈,那密密的线,滋生七窍,感化礼拜,健全二十四节脊椎,欢庆二十四个节气冬夏与春秋,顺畅三百六十五个穴位,无忧三百六十五天轮换走。一二三四五六七,一个礼拜一星期上为天,下为地,中间自己身挺立,在这个三维空间里,我的思绪随意上天入地,用心读人和事,眼睛权当两按纽。风霜雪雨何所惧,昂首挺胸正步走,父亲的早故,妈妈的含辛茹苦,让我真正领悟到,必须心身健康才能长寿,对儿女的责任必须要让自己健康长寿,唯有自己健在,才能让儿女快乐,健康成长,所以,无论生活和人事怎么不如意,我都会常开笑口,也让我的儿女们笑语常留。看红旗飘飘,
银雁翩翩,临空的毗河如飞龙降祥云于头顶,听东进的号角由低变强,如那金简河由窄变宽,那童年的一切也由此插上翅膀,翱翔神州,沉香入清流。
2020.07.13

作者简介:张钧铖(网名秀岭风光),男,1966生,四川省成都市简阳市人,大专文化,毕业于春风文学讲习所,文学爱好者,代表作《岁月如歌》,《新星的那片青山绿水》,《毗河吟》,燕南诗词协会会员,成都市毛研会会员,简阳市诗词协会会员,农业职业经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