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老太用手试了试幸福的头,幸福也在发高烧,马老太又喊金雨,给幸福喂药。
两个孩子吃了药,都想睡觉。金雨为他们铺好被子,帮他们躺下,然后拍着幸福,哄她入睡。金雪看着呼呼直喘的弟弟,竟然哭了起来。
金雨见姐姐哭了,紧紧咬着嘴唇,不说话,忽然,她对马老太说:“姥姥,我和姐姐去找妈妈,让她跟那些人说说,回来看看弟弟和幸福,他们病了,准行。”
“能行吗?那些人那么凶!”金雪抹了一把眼泪说。
“现在,也只好去碰碰运气了,你们俩围好围脖,把脸挡上,去试试,那天来抓她的,是派出所的人,到派出所去看看,兴许在那,没有的话,就去反省室打听打听。记住,谁骂你们也别还嘴,要是打你们,就往家跑,听见了吗?”
金雨金雪答应着,穿戴好,把门从外面锁好,就扯着手去了派出所。
派出所离金大山家只有二百米远。没有院子,只有两个办公室。金雪平时在宣传队里,练习弯腰扳腿,练就了一套硬功夫,她的肚子非常有力气,她肚皮朝上弯下腰去,四肢着地,像金雨那样大小的孩子,可以同时站两个在她的肚皮上,她不会抖一下,桌子一样地支在那里。
当她看到派出所的窗户很高,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时,就想起了弯腰的事。她弯下腰去,让金雨站到她的肚子上,透过玻璃往里望。第一个办公室无人。他们又来到第二个办公室的窗前,用同样的办法往里望。当金雨站到姐姐的肚皮上,将脸贴到玻璃上时,看见他们的妈妈正躺在床上,蜡黄着脸,头发蓬乱,像一个即将死去的人。金雨从姐姐的肚子上跳下来,激动地喊道:“在这里。”
小姐俩扯着手,跑步来到房子前面的门口,忘乎所以地往屋里冲。两个看守员拦住了他们。“找谁?”
金雨金雪同时说:“找我妈。我妈就是马筠。”
“不行,赶快走开!”
金雨哭着说:“叔叔,求求你,我弟弟妹妹都病了,很重,让我们见见妈妈吧!”
“不行,不能见,赶快走开!”一个看守员上前推他们。
金雨扯了扯金雪的手,金雪明白妹妹的意思,姐妹俩双双跪在地上,放声大哭:“叔叔,就让我们看看妈妈吧!我家一点吃的都没有了……”
躺在屋里的马筠听到外面的对话,强支撑着身子,下了床。几天了,她一直以绝食进行抗争。刘卫兵命令把她抓起来以后叮嘱过:“不许虐待她,只是用苦肉计逼她就范。”她绝食,几次饿昏,看守员就找来医生,给她打一些高升葡萄糖、维生素c之类。针扎上,她就拔下来,没办法,医生只好给她打安眠药,让她睡觉,睡着后再给她打那些药。此时的她已经被折磨得一点劲儿都没有了,可是,听到骨肉的哭声,她突然有了力气,跌跌撞撞,疯了一样地往外冲。两个看守员看她踉踉跄跄地走出来,上前拦挡:“不行啊,刘主任有指示,不让你和孩子见面。”
“你们不让我见孩子,我就一头撞死在墙上。”说着就往墙上撞去。
“别别,我们商量商量。”
两个人怕马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刘卫兵怪罪下来,他们可担当不起啊。可是,让她见孩子,又怕刘卫兵责怪。里也不是,外也不是,这下可是难住了他们。急中生智,他们假装进屋商量,给马筠一个机会,这样,他们就可以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了。
马筠明白他们的意思,冲到门外,抱住孩子边端详边哭泣。
“妈妈,回家吧,弟弟妹妹都病了,我们也没有粮食吃了。”马筠看着孩子那受伤的脸,听着孩子那揪心般的话语,她几乎哭断了气。孩子们受的罪,早已装在她的心里,可她一直警告着自己:不能签字,签了,大山就完了。现在,有自己在,刘卫兵还不能把金大山怎么样,马筠知道,刘卫兵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想得到自己,在没有得到自己之前,他不会去伤害金大山的。如果她签了字,金大山就等于失去了保护伞。可是,此时此刻,儿子病了,幸福病了,两个孩子不知病到什么程度,家里粮食也没有了,这样下去,母亲孩子都会饿死的。大山也会被折磨死或者冻死。几天来,只要清醒的时候,她就选择道路,权衡着签字的利弊。现在,她无法在考虑了,孩子的命已经剥夺了她所有的权力,她只有选择签字的份儿,而没有其他的自由。
她站起来,对孩子说:“你们先回去,看着弟弟妹妹,妈妈一会儿就到家。”
金雨金雪走了,马筠回到屋去。在离婚书上签了字。然后,在离婚书的背面写上了这样几句话:“刘卫兵,我同意离婚,但我有如下条件:一、让金大山回家养病;二、保证我孩子读书;三、保证金大山的饮食和药物;四、允许我照顾他,直到他的病好为止。”她反复看了几遍,觉得没有不妥的地方,就叫来了看守员。
“我现在要回家去,请把这个交给刘卫兵。”不等对方回答,她就把离婚书往地上一丢,从容镇定地跨出门去。
刘卫兵看见马筠签了字,十二分的高兴。他的苦肉计马筠白用,他绞尽脑汁经营的圈套,终于奏效。他要拼命地庆贺一番。他找来了他的狐朋狗友们,到饭店要了几个菜,狂喝乱饮起来。
“刘主任,真有你的,马筠那小妞,刀压在脖子上都不回头的人,怎么就叫你给制服了呢?”
“可是,马筠有要求啊。”那个看守员提醒着。
“这,不用你管,我早有了打算。走,跟我去找马筠。”
马筠从反省室回来以后,精神十分反常,很有几分精神分裂的表现。她不说话,不哭,也不笑,就是做饭,一天做五顿或者七顿,每顿一大锅,烙饼烙的像小盆那么大。然后坐在炕上,看着孩子们吃,孩子们吃饱了,她依旧冷静地说:“没饱,接着吃,看饿着。”
三个大孩子都感到,他们可爱的妈妈变了,变得不疼爱他们了。可是,为什么会变,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无法作出解释。他们有时想跟妈妈说:“妈妈。你不要这样,我们还要从前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