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挖掘红色历史资源,讲好洛宁人的故事,对于我们增强“四个自信”,建设“美丽洛宁”,具有重要的推动作用。今天发表的是洛宁地下党老同志、革命先烈李翔梧的堂侄李洪潮追忆其大哥、洛宁革命先驱李宗白的文章,情感真挚,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王嘉飞)
李宗白
我参加革命的领路人——李宗白
作者/李洪潮
从组织关系上讲,我们是同志关系;从家庭关系讲,他是我大哥;从我的成长过程讲,他是我的启蒙老师,还是我参加革命的领路人。他就是李宗白同志。
我的童年时期,学校生活与家庭生活无多大区别。当时我在村中上大哥、六叔、三哥们自己举办的义学。不论是节假日或农忙假时放学回家,大哥总要把我同我的侄儿治生叫到他的厢房屋学习,他不仅教我们学文化,而且常常给我们讲反封建迷信、反贪官污吏的故事和革命道理,教我学看报。他常说:“报纸是内容极广泛、知识极丰富的学习园地。看报不只是可以学到各方面的知识,而且可以了解国家大事。你们从小就要学会关心国家大事。”报纸横行、直行、拐上拐下,我不会看,大哥总是耐心细致地教我看报的方法。
温旭阳
1927年,大哥被选为国民党县党部委员。他同温旭阳等同志在县党部的组织领导下,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反封建、反贪官污吏的群众运动。他每天回到家,就向家里人讲破除封建迷信的道理。他说:哪有什么神?明明是泥胎嘛!穷人再敬财神也富不了,神不会保佑老百姓不受贪官污吏的压榨,不受富豪劣绅的剥削。他也常讲:妇女裹脚是活活害死人,是缠在妇女身上的绳子。好好的人,把脚裹的小小的,走路难干活难,该有多痛苦啊!在大哥的宣传教育下,我的母亲、婶婶、嫂子们都最先冲破社会舆论带头放了脚。
在大哥的宣传教育下,我家所有的家神、财神爷、土地爷、灶爷等被我父亲和大哥打得粉碎。从此,全家都从神权束缚中解放了出来,再也不受那年年向神烧香磕头之苦了。从那以后,每逢过年,我只向祖先牌位磕个头,然后给我的大祖母、祖母磕个头就没事了。我的小朋友们羡慕地说:“你多舒服,过年也不烧香不磕头,我们把膝盖都磕破了。”
一个春天的清明节,我和同学们到村东边的山上踏青。东山小垭口有座山神庙,在我的带动下,我们一群小学生把庙中的神像统统打的稀巴烂。有的神像脑袋还在中心柱上连着,我们就抗在肩上,排起队,唱着跳着,兴高采烈地回村了。乡亲们一看见,就议论纷纷,指手划脚,有的说:“这成何体统。”有的说:“这些孩子胆子真大,天不怕,地不怕,神他们也敢打。”也有年轻人说打得好,该打。在我家人及学校老师的宣传带动下,村西后河寺有一座很有点名气的大庙(后寺庙,因庙宇是古老的转角楼,故人们叫做转角楼寺)里的神像也被砸了。
正当反封建、反贪官污吏、提倡妇女解放的群众运动在城市、在农村轰轰烈烈开展的时候,突然一声霹雳,乌云遮天,国民党县政府以二百大洋悬赏通缉捉拿大哥。大哥被迫逃亡开封一带。
大哥到开封后,在中共河南省委领导下的河南互济总会任秘书长,后又被选为全国互济总会委员。常奔波于北京、上海、南京、杭州、开封、西安等地开展工作。
我和大哥虽然分开了,但兄弟俩的心却紧密相连。大哥常化名写信、寄书来教育我。我记得很清楚,一次他在信中用“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的名言教我要妥善用脑,勤奋读书。从此,我时刻以此语来鞭策自己。即使是后来做地下工作,处在白色恐怖的环境中,我仍千方百计克服困难,读革命的书。
1932年间,中共河南省委为开辟苏维埃根据地,又派遣宗白同志回洛宁开展党的工作。大哥回县后,即积极发展党员,建立党组织。

一次在我家东屋,举行党员入党宣誓,参加的有李绍莲(我的父亲)、李宗儒、张其林、李成君等。他们因我年纪小并不回避,我就站在旁边好奇地看着他们。只见他们举起手,大哥说一句他们跟着重复一句。我只记得他们说什么要忠于党,要保守党的机密,永不叛党等。这时我也暗下决心,一定忠于党,永不叛党!
大哥可能以为我年龄还小,从未直接给我谈过共产党、共产主义。他一有空闲时间,除教我读书外,常常给我讲“九一八”事变的情景,讲日本帝国主义军队如何入侵东北,国民党、蒋介石如何不抵抗,丧权辱国。东北老百姓在日本军队残暴的铁蹄下过着牛马不如的奴隶生活等等,从而激发了我的爱国主义热情,也使我更加痛恨贪官、卖国贼。
一天下午,我带着大哥给我买的小说《热血》去放牛。牛吃草,我就看书。天近傍晚,我拿着书、牵着牛回家,走进村中的十字路,有人喊我说:“你还不快走,县里派兵来抓你大哥,你家人都已逃跑,当兵的还在你家翻箱倒柜。”我听后把牛绳一松,赶紧把《热血》埋到土堆里,然后翻过寨墙逃走了。
大哥又一次被迫离开了可爱的家乡,逃至山西阳泉,化名李一可,补入冯玉祥部宋哲元的二十七军三十八师当上士。他到部队后,党组织即先后派王哲同志、郭仁同志与他联系。他在党的领导下,一方面组织士兵委员会,开展士兵工作,一方面利用时间深入农村调查研究,写出了《中国农村经济之危机的研讨》一书。书写成出版后,大哥给我寄了一本。我得到书后如获至宝,反复阅读。这是我更加了解了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农村的黑暗,更加痛恨豪绅地主、贪官污吏了。
“七七”抗战爆发后,大哥随部队转战至山东临沂。因组织领导人之一李瀛洲(我的胞叔)在台儿庄战役中壮烈牺牲,大哥又发疟疾,加之腿上生疮,在随军转至河南后,不能再随部队长途行军,即离队回家。回家后他积极支持我同李正儒、李锡光等同志向豪绅地主、保长们开展斗争。

1938年12月间,在一次城关区委会上,曲乃生同志指示我同李宗白同志在农村办一所小学,深入农村开展群众工作。我回家把这一指示告诉大哥,他欣然接受。在廉应年等开明人士的积极支持下,我俩经过一段时间筹备,即在上高村上寨的几孔窑洞里宣布开学。大哥往年在西山底中方村教学多年,在当地群众中威望颇高,李宗白的名字妇幼皆知。因此群众一说李宗白回乡办校,周围数十里的青年都纷纷前来入学学习,仅仅几天时间,学生就达七十余人。都是当地初中、高小毕业生和上高村、中高村的一部分小学生。我们根据学生的程度分高、低两班,高班由大哥负责,低班由我负责。他知道组织上让办校的目的,一方面是培养青年,一方面是以学校为基地深入发动群众,开展群众工作。当时我以办校为名,实际担任区委书记。大哥非常支持我,他说学校的工作他主要负责,要我专心做党的工作。这样的话,在学校,我就是给低年级上上课。除此之外,我就把主要时间,主要精力都用到开展党的工作方面去了。
当时学校条件极差,连最基本的教学设备都没有。大哥即同我们商量,提出以“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为办校方针,鼓励我们克服困难。没有桌椅,本村的学生就自带桌椅,外村的学生就设法用土胚垒台子,借木板搭上就是桌椅。吃饭都由学生自带米面,自己轮流做饭。大哥还专门编了一首歌曲(代为校歌):“这些饮食,父兄供给,我们应当为人民努力”。要求每次开饭前,都是集合站队,先唱这首歌,而后再开饭,以此教育我们全体师生不要忘记群众,培养为人民服务的思想。
学校高级班开设有政治经济学、社会科学、游击战术、时事新闻等课程。选学《新华日报》《新疆日报》的重要社论,借以学文章又学党的政策、主旨。低年级以学语文、常识为主。同时也学游击战术、时事新闻、党的政策主张。没有教材,大哥自己编写教学提纲、讲义,自编自讲,当时连台油印机也没有,大哥边讲边在黑板上写,学生就在下边抄。
为了培养学生的抗日思想,准备一旦形势发展需要,拉起一支抗日游击队伍,我们就利用课外时间组织学生在村背后演习游击战术,以代替课外活动。一举两得,学生情绪异常高涨。
为了开展抗日宣传工作,大哥经常和我们研究,提出以抗日救亡为主题,采取各种方式揭露伪政府的黑暗统治。学校每星期出一期墙报。每天晚饭后,村中群众有老有少,也有儿童和少数妇女聚集在校内,有的看墙报,有的听唱歌。大哥趁机同大家在一起谈天说地、讲故事,借以宣传我党抗日的主张和政策,揭露国民党消极抗战和反动政府的黑暗统治。大哥还自编《攻陷开封城》、《日寇汉奸对农民的压榨》等剧本,组织学生在节假日、纪念日演出,以资宣传。“五四”纪念日时,曾在中高村召开了由周围各村学校学生、群众四千多人参加的大会,壮大了抗日宣传的声势。

为了开展妇女工作,我们在学校附设了妇女班。在旧社会男女授受不亲的情况下,大哥和我亲自给妇女班上课。我们从妇女班中发展廉建华、廉云、廉呼玲等同志入党,成立了第一个妇女党小组,并以党小组为核心成立了妇女外围组织姊妹会。通过姊妹会更广泛地团结广大妇女。纪念“五四”运动时,还发动廉建华、李凤娥等在纪念大会上登台讲演、演出节目。这在当时妇女群众中产生了很大影响。
为了深入发动农民群众,当时以减租减息为中心,以陕州专署关于二、五减租减息的法令为根据,通过农会、互助会等形式广泛向群众宣传,发动群众向地主阶级进行斗争。东南村地主杨三等在群众的正义行动下被迫减租。
为了减轻广大农民的疾苦,反抗伪区公所的派款、抓丁,我们黑夜张贴标语,一直把标语贴到伪区公所的大门口,打击了当权者,引起了敌人内部的极大恐慌。为反对恶霸薛东屛(当时的伪联保主任),我们曾数次以群众名义将其恶迹向伪专署控告,以打击其疯狂气焰。
一次,大哥单独同我谈话,他用沉重而激愤的语调向我讲述他在沈阳狱中的情况。他是1931年被党组织派赴满洲工作,因有人叛党而被捕入狱,“九一八”事变后尚未放出,直至1932年2月间才被释放出狱。他边讲边脱下上衣,让我看他脊背。我一下惊呆了,他的整个背部简直没一点好皮肤了,敌人用烧红的烙铁烙的伤疤,密密麻麻的一个套一个。我忍不住双眼泪下,悲愤满腔。大哥坚定的说:“没有别的路可走,唯一的出路是革命!”
由于教学内容丰富,又能密切联系群众,学校在群众中的威信越来越高,影响越来越大,外地学生不断增加。但却引起了地方上豪绅、官吏地主们的不满和惊恐。坏分子张天佑、杨三等从中破坏,向伪县府告密,说学校内有异党活动。是年秋,伪政府突派保安团一个连(连长李同声)前来清查搜捕。敌人还未进村,即被群众发现。群众迅速到学校给我们送信。我们得知后,大哥同我简短商量一下,他即离校藏在廉同生家楼上。我将一些文件、书籍送到校外寨上埋藏后,就留在学校应付敌人。敌人到校后未能查到任何可疑证据,就离开了。大哥虽然幸免于难,但不得不抛开他苦心经营的学校,再次被迫离开了家乡。
大哥逃到庙沟马子明同志家,先后又转移至孟家峪王化德、王荣亚家(当时都是地下党员),随后由韩达生同志介绍到外县工作去了。
大哥离校后,党组织指示要我和廉建民、廉建斌二位同志坚持学校工作。中间曾派张亚新同志到校协助工作。随着形势的变化,我同张亚新于一九四零年夏先后离校。我随后到延安而后转入部队工作,从此和大哥失去了联系。直到全国解放,大哥从镇平回到洛宁,担任了县中校长,这才联系上。1953年我从南京军事学院回家探亲,住在大哥家。晚上我们兄弟俩抵足而眠,畅叙达旦。大哥讲:“我们终于解放了,但革命的工作还多,革命的路程还远,还要继续努力。”
我现已年近古稀,而大哥对我的影响仍根深蒂固。在睡梦中,我常常享受着大哥的教诲。每当梦中醒来,大哥那慈祥的面容常常浮现在我的眼前,而我的心情此时却久久不能平静。
我虽已离休,老伴又因病致残,可我总是想方设法,克服困难,进入老年大学学习,参加力所能及的社会活动,力争在有生之年,为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多做一点奉献。
大哥有灵,在九泉之下安息吧!
1988年6月15日

作者简介:李洪潮,原名李宗藩,1919年出生,洛宁县底张乡中高村人。1937年参加革命,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洛宁地下党区委书记。1942年赴延安学习,1945年4月任中共洛南工委书记、洛南抗日支队副政委。解放战争时期,先后任二野12旅35团1营教导员、中共郧西县委书记、郧阳军分区宣传科长。建国后,先后任南京军事学院院务部政治处副主任、宜昌军分区副政委、黄石武装部政委等职。1980年离休,1996年去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