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天还不亮，马筠就把金雪金雨叫起来，让他们俩去排队抢鞋票。
金雪金雨揉着惺忪的眼睛，穿好衣服，就到供销社门前排队。
大约八点左右，供销社窗前的挡板哗啦一声，一只大手拿下一块挡板，又一只手拿着一沓白纸，从里面伸出来，使劲向上一扬，小小的白纸片像雪花一样，就被抛上天空，再从高空中落下。排队的人哗啦啦散开，你拥我挤地去抢。金雨虽然长的小，但比较机灵，她抢到了一张，打开一看，上面写道：“鞋，两双。”她高兴地跳起来。“这下，爸爸可是有鞋穿了！”
“小妹，姐拿着，看给人抢去。”
金雪把鞋票从金雨手里抢去，攥在自己手里。
“姐姐，妈妈叫这们顺便去看看有没有猪油，咱们再等一会儿吧！”
“好。”小姐俩在供销社门前等着。等了好半天，也不见开门。金雪生气地说：“真烦人，还不开门，要不，咱们别等了，我和带弟要去大河洗衣服呢。”
“要是没有猪油吃，爸爸的身体就更完了，还是再等一会吧。”
金雪噘着嘴，望着远处的高山。“什么时候咱们能再回到城里去，过着从前那样的生活呢？”
“姐，别乱想了，咱们俩对歌吧！你唱问的那部分，我来对，好吧？”
平时，小姐俩玩对歌的时候，谁都不愿意唱对的部分，金雨为了让姐姐不再烦恼，就主动让她唱问的部分。
“好啊！”金雪乐了，开始唱歌。“我说那个一来啊，谁给我对上一，什么人最爱毛主席？”
“你说那个一来啊我给你对上一啊，贫下中农最爱毛主席。”
“……”
终于，供销社的门在他们不知多少遍的对歌中打开了，金雪金雨第一个冲了进去，直奔卖肉的地方。卖肉的吴大个子正在给一个猪肉半子剔骨头，一片很小的猪油刚刚被扒下来，放在一边。“有，快去说呀！”金雪用手捅着金雨的后背，让金雨去问。金雨踮起脚尖喊道：“吴叔叔，那块水油给我留着吧！我现在就回家取钱。”
吴大个子抬起眼皮，瞭了一眼，很快又低头剔骨头，小声说：“行。”
金雪金雨快步向家跑去。吴大个子抬头看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自己，绷紧的神经才算松弛下来。
那时候，金大山一家就像反革命一样，谁也不敢和他家来往，就连孩子们也没有公开同金雨金雪他们玩，谁都怕受到牵连全家遭殃。吴大个子是一个善良的人。金大山在位时，他和马筠一家处的不错，金大山进了牛棚，他依旧和从前一样。每一次马筠去买肉，没有钱，只能割二两，他都破例不要票，要二两给三两。买回肉来，马筠就把这些肉切成馅子，包成饺子，看守员不许送好吃的，她就把饺子贴成锅烙，故意烙的糊糊的，掩人耳目。三个月下来，金大山竟然吃掉半个猪。正因为马筠的精心照顾，金大山才没有过早地离开人间。
吴大个子的行动引起李玉玺的注意，他曾警告过吴大个子，并让他写了一份保证书。从那开始，吴大个子不敢公开照顾马筠了，有人时故意不理马筠一家，甚至也跟一些人说一些金大山的坏话；没有人的时候，依旧卖个马筠猪肉猪油不要票。有的时候，金雨金雪到井台去打水，井台的冰冻成一个小丘，高高的，滑滑的，一不小心，就会滑倒甚至会滑到井里去淹死。两个孩子不敢上去，吴大个子见到了，先是看看四周，见没有人的时候，就去给他们把水从井底打上来，放到没有冰的地方，然后，无声地地走开去。
金雨拿着马筠给的钱，快步跑去，买回了猪油。马筠接过来，夸奖金雨金雪：“你们俩都长大了，都能办事了，今天，你们俩都立了功，以后继续 努力。”
金雨知道，一定是她去买猪油时，姐姐对妈妈说鞋票是她抢到的，因为她一向是这样。金雨没有辩解，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生气的目光看着姐姐。
马筠给金大山和金雪个买了一双新的二棉鞋，又把金大山的一双旧胶鞋补了补，自己穿，把金雪金雨穿小的旧鞋补了补，分别给金雨金露穿，这个秋天就这样过去了。
冬天到了，这一年的冬天，显得特别的冷，这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穷人的冬天”吧。
山村人都在当年的冬天，预备好一年的烧柴。他们到大山里把木头拉回来，用锯截成一尺多长，用大斧劈成木头柈子，一垛一垛地码起来。经过一个夏季的风吹日晒，柈子干了，来年冬天才可以接上茬，否则，没有干柴，就得烧湿木头，湿木头无法燃烧，就无法做饭。年复一年，家家如此。
上山拉烧柴，必须有一个男劳力驾辕，山坡陡峭，雾大路滑，即便男人体格健壮，后面依旧要用很粗的綜绳系上一大捆树枝，树枝在地上拖着，可以起到刹车的作用，增加安全系数。或者一边有一个人，各拿一根胳膊粗细的柞木棒，插在车轮旁边，狠狠地别住车轮子，使手推车减速，避免车祸。
金大山在家的时候，上山拉烧柴，都是他驾辕，现在，金大山在牛棚里，只有马筠带领两个孩子上山了。
金雪必须留在家里看幸福。自从幸福来了，马老太的一半细粮和每星期一斤的蛋糕都要挪给幸福了。幸福在渐渐长大，再加上缺乏营养，不但特别能吃，而且还常常生病。马筠为了给幸福治病，把自己的一副银耳环和一双翻毛皮鞋都卖了。
有一次，幸福病得很重，马筠怕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对不起李布节，就给幸福打了针，服了药，找了一辆运材车，到了大山的工人大棚，去找李布节。可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李布节那次从他家返回去以后，当天夜里就上吊自尽了。工人们从他的遗书中得知，他觉得对不起陆小雅，如果不是他误解了陆小雅，陆小雅就不会死得那么惨，连尸体也没有留下。好心的工人们合钱，为他做了棺材，把他和陆小雅合葬了。
马筠带着满腔的失落感和无限的悲怆，离开了李布节和陆小雅的坟墓。一路上，她不断地对自己说：“一定要把可怜的幸福抚养成人，让她知道她的父母是怎么死的，让她替她的父母报仇。”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