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一边跟着抹泪，一边拉他。大家七手八脚把他拉回了家。工人们找了车，到山下做了一具红松板的棺材，将陆小雅的衣服鞋子装进了棺材，在她出事的地方埋了一座衣冠冢，并立了一块墓碑。

李布节的陈述，引出了金大山一家的泪水，他们哭作一团，为他们两家的不幸遭遇。

幸福又哭起来了。马筠赶紧去厨房，做了一碗面糊，又将金大山为马老太钓的小鱼做成的鱼汤热了热，一口一口地喂幸福。

“一个男人家，又得干活，又得喂养孩子，怎么行？就把孩子留下来吧，有我们吃的就有孩子吃的。我保证把孩子和金露他们一样对待。”马筠这样对李布节说。

李布节开始不同意，后来，在马筠马老太的再三挽留下，还是同意了。

“好吧，把孩子放在这里吧，我会经常来看孩子的，孩子的生活费，我会按月付，你们就辛苦了。”

“什么生活费不生活费的，千万别这样，如果为了生活费，我们不会给你哄的，关键是这份情，过去，你对雪儿他们没少帮助，也曾勇敢地站出来，保护大山，同是天涯沦落人，就不要说这些外道话了。”

“说得对，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有情在，这份真挚的情，让我们永远记住吧。”

李布节要回家了，临走，他猛然跪下来，响响地给金大山马筠磕了一个头，然后，流着泪，退着走了出去，出了大门，再也没有回头。

金大山第二次进了牛棚，第二次被打倒了。其实，刘卫兵抓起金大山，并不是为了帮助朴英子，而是为了得到马筠。上一次，他设下的陷阱给李素琴识破了，他失去了机会，这一次，机会又来了。他无论如何不会放过的。他对这一次得到马筠非常有信心。因为马筠绝不会因为他抓起金大山而恨他，铁证如山，他有什么说的？

马筠绝对不相信自己的丈夫会做出这样的事。但是，有李玉玺、权泽豪作证，朴英子又说出了令人信服的理由，她说：“金大山知道我很敬重他，他以为，他让我实现了愿望，我就不会刁难他了。”这一切，马筠无法辨别哪是真，哪是假，她在送饭的时候，严厉地问过金大山，金大山不做任何辩解，甚至一言不发，但从他冒火的目光中，马筠得到了真正的答案。

“放心吧，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的，为了三个孩子，你要挺得住啊！”

金大山依然用目光做出了回答，但是他的目光里，有一丝凄楚与失望略过，尽管是稍纵即逝，但马筠还是看见了。她的心比金大山更痛苦。

这次进牛棚，金大山的“罪”比以前重多了，除了同朴英子的事以外，还有上次和李素琴的事。职工们还提出：他开地是搞资本主义，他对职工太严厉，是趁工作之机进行报复。他曾经因为李玉玺虐待老婆，让他反省过，检查过，这一回，李玉玺可是找到了报复的机会。他要置金大山于死地，然后把老婆赶回家去，把马筠弄到手。所以，有刘卫兵做后台，他干得很起劲儿：每天白天，他亲自看着金大山干活；晚上，亲自主持批斗大会；由他亲手制作的高帽和大牌子一次比一次高，一次比一次重。

金大山在水里救孩子的时间过长，又冷又累，又紧张又生气，他的胃病更重了，身体几乎不能独立站着。李素琴受到牵连，这一次也进了牛棚。跟金大山住在一个屋子里，中间用布帘挡着，幸好她是医生，可以随时为金大山检查，该吃什么药了，她就大声喊看守的人，让他们拿。有几次，那个看守员不愿动，说：“一个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吃什么药？不配。”

李素琴就连骂带吵吵：“怎么？你们不知道老娘是刘卫兵的老婆吗？你们不拿，老娘就告诉刘卫兵。”那些看守员不知道她和刘卫兵的关系到了什么程度，但他们也知道一个道理：“一日夫妻百日恩。”即便夫妻闹点矛盾，到底还是夫妻啊！他们有共同的财产——五个孩子，要是他们藕断丝连，刘卫兵怪罪下来，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事啊。于是，他们不情愿地去取药，临走，李素琴还要加上一句：“牛打江山马坐殿，没有老金他们爬冰卧雪，哪有你们这些王八羔子！”那些看守员听到了，也不敢当面和李素琴对骂，等走出好远之后，才回过头，呸一口，响响地骂一句：“臭娘们！”李素琴的这些举止，刘卫兵早有所闻，要是平常，他早对李素琴不客气了。他之所以能够原谅李素琴，是因为马筠找过他。为了金大山，马筠第一次向刘卫兵说低声下气的话，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老刘，看在共同生活共同战斗的那些朝朝暮暮，就给老金治治病吧，就凭他立的功也不能连一片药不吃地死去呀。”

刘卫兵看着眼前这位善良的“农村妇女”，回忆着过去倾国倾城的美人。一想到马筠过去的美貌，他的心像是刚从百米冲刺跑道上下来一般，怦怦乱跳，让他喘不过气来。他走过去伸出双手，在马筠的两臂上拍了拍，很响快地答应道：“行，这有什么难？”

马筠走了，放下带来的两瓶白酒。

“哎，小马呀，你把这酒带回去，送给老金喝吧，他住的地方很凉，白酒可以舒经活血呢。”

他露出一股淫荡的笑。

马筠没有带走酒，刘卫兵也真的把两瓶酒送给了金大山。

秋天来了，秋风瑟瑟，吹落了路旁杨柳枝上枯黄的叶子。那连绵起伏的群山，失去了往日的浓绿，变成了文人墨客笔下的五花山。

金大山和三个孩子都需要换秋季的鞋子。那时，不管买什么东西，都凭票购买。人们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到供销社门前去排队，等着抢票，抢到了，就可以购买所需要的东西，如果去晚了就抢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