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文 / 糖果儿

城东这条绵延到山沟深处的小路,现在看来,似乎更加破旧。
从只有两车宽,且不很平坦的路面,到两旁参差不齐的建筑物,岁月的沧桑随处可见。
听说这条路很长,具体有多长我不曾考证,只是在无数次的来回中,几乎不记得见过几个重复的面孔。
这段路上,我们走了整整二十三年!二十三年,光阴荏苒,脚步却只止于距离路口不足二百米的地方。
因为那个地方是家!父母,是我们在这条路上唯一的牵挂。
父母在,孩子的心灵便有了归宿。
所以回家的时间,往往是急切而珍贵的。父母的身影是山,山那边的世界,我们也就无暇顾及了。
沟里的人离闹市远了,少不了依仗土地为生。于是,路口向阳的墙根下,总会有三三两两的农人,带点新鲜的时令瓜果蔬菜前来叫卖。
虽然那菜长的没有菜场或超市里的打眼,往往不是有虫眼,就是歪瓜裂枣。但那绝对是自然生长的本色,就像一张张毫无脂粉修饰的脸,朴素的让人踏实。所以,他们基本上都会在十二点前销售一空。
对面,一家很小的蒸饺店和包子铺,不记得开了多少年,简陋的令人发指,但味道还真是不错的。加上路口是学校,遇到下课时间,学生们强大的购买力,将小店炒的热火朝天,也就不妄老板起早贪黑的劳苦了。
旁边是个修自行车的小滩。一个脏兮兮的盆子,几样简单的工具,让这个瘦弱的男人一干就是一辈子。他除过雨天不来,平时出摊就很少闲着。尽管很努力,却从未走出生活的艰辛。
眼看着整个人越来越黑,双鬓有了白发,背也驼的更加厉害。但唯一的改善,却只是原来的破木头架子车,后来换成了电动三轮车。
这个只顾得低头劳作的生命,或许只专注于哪天修了最多的自行车,但他却不曾想到,自己可能会成为活动在这条路上,很多人回忆里的一个点缀。

记得父母刚搬到这里时,母亲的身体并不好。这条路的第一段直线距离稍微有点坡度,母亲后来总说,这段路她开始时曾走得很吃力,每一次都举步维艰。那时,父母六十多岁,年轻的我们对苍老好像还没有多少概念。
后来,随着他们养生概念的加强,和良好生活习惯的培养,父母的身体越来越好了。
因为闲适和很好的体质,父亲和母亲在屋后的半山上捡了几块别人丢弃的荒地。好多年里,他们春种秋收,浇水施肥,很享受那份劳作的喜悦。

现在想来,那种兴趣的来源,也许是基于有太多年轻时的回忆吧。
衣食无忧而又勤劳的他们,总是将满满的收获分享与我们和左邻右舍,收获和分享的快乐,让他们的生活总是充斥着热气腾腾的滋味。
直到父亲八十大寿之后,父亲从心理上接受了自己的苍老,才恋恋不舍地放弃了那些一直视如珍宝的土地。
他们老说,这个家是风水宝地,这一辈子他们哪儿也不去。后来好几次想给他们换个有暖气的房子,他们都说舍不得离开。
两年前,因为父亲的离世,为了让母亲尽快走出悲痛,大哥让母亲搬离了那个挤满回忆的家,住进了城西头更明亮的新居。
那天,是初春时节。我们仅仅带着母亲的生活必需品,还有父亲的遗像,离开了那个装载了我们几十年岁月的旧居。

从此,这条回家的路,也便成了我们记忆里一道最深的折痕。
如今偶尔路过,我总会自然而然地慢下脚步,不眨眼地往里面张望。
我好希望能像以前那样,突然看见父亲或母亲的背影。她们或还是一前一后,那样慢悠悠地走着,父亲依旧习惯性把手背在身后……
那时候,我会非常高兴地迎上前去,从背后突然抱住他们的胳膊。
我喜欢从他们的眼神中,去扑捉那份缓缓荡漾开来的惊喜和爱,好暖!
然而,这份岁月的厚赠,我们今生,再也找不回来了……
母亲现在所住的地方,我们又从最初的陌生,逐渐迈向熟悉。虽然都是回家的路,但与之前那条路相比,我们在最后这段路上,走的确是惶恐不安,酸楚悲凉。
因为,这条路上,我们遗失了父亲,一次次目睹母亲的孤独;更因为,我们再也不可能有二十三年的光阴,或许只有十年,或许更短的时间,来慢慢熟悉它的机会了……
往后余生,我们的每一次归途,都是在做所剩无几的减法;每一次离开时的回眸,我都是那么怕,怕哪一天会沾上风卷残云的浊泪……
人常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双亲去,此生只剩归途。
年轻时,精力旺盛的我们,海阔天空地飞,因为我们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消化生活的能力。
我们的目光总会被更远,更新鲜的事物所吸引。所以,我们来不及细看回家的路有多长,也忘了等待慢慢追不上我们的父母。
当有一天,我们的脚步也慢了,看着自己的孩子长成了昨日的我们。我们,才从一次次的落差里,日渐读懂了那个奔波在回家路上几十年的,曾经无畏过的自己。
原来,回家的路很长,回家的路上还有背影,是一种多么奢侈的幸福啊……
【选自媒体联盟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