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 痧（散文）
文/李若兰
这些年来，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为母亲刮一次痧。
所谓的刮痧其实就是学美容院做身体理疗。在一间安静的屋子里，让母亲脱下上衣俯卧在床上。若是天凉就铺上张毯子，冬天则事先开好电热毯再用电炉对着背烤。遇上兴致来了我还会点上香薰灯放点轻音乐。
滴几滴精油在手心，两只手轻轻匀散捂热，在母亲背上来回用力搓，直到整个背微微发热发烫。接着和上精油，从颈椎肩胛脊柱到腰椎，把握好力度或推拿或按摩或点揉。然后用刮痧板顺着经络慢慢往下刮痧……完了用手机拍点照片向母亲炫耀出痧的情况。母亲喜欢把整个过程叫作刮痧。
还记得第一次为母亲刮痧。母亲觉得难为情不肯脱衣服，我急了便对她说，我在你肚子里呆了十个月，别说你的背，连你的五脏六腑我都清清楚楚……母亲总算扭扭捏捏地脱下了上衣，乖乖俯卧在床上。我的心一下子被刺疼了!母亲的背好瘦啊！肩胛骨和脊柱清晰凸起，皮肤蜡黄松弛……这还是我这个成年后的女儿第一次看见母亲的背——年幼时无比依恋的天堂，已然老成这般模样!无情的时光和艰辛的生活在母亲身上留下了斑斑痕迹。鼻子有点发酸，尽量忍着不让泪水往下掉，我用微微发抖的手触碰着母亲的身体开始按摩，母亲的背因紧张而有些僵硬。
此后，我就成了母亲的专用理疗师。次数多了，母亲慢慢地喜欢上了我为她刮痧。母亲的身体越来越放松，我的手法也越来越娴熟了。除了背部，有时也给她做头部按摩或足疗，高兴了还会给她敷上张面膜……嘴上常煞有介事跟母亲说这儿是胆经肺经膀胱经心包经，那儿是肩颈穴肾俞穴还有头上的百会穴腿上的三阴交阴陵泉……这些从书上或美容师那儿零星得来一知半解的东西，加上我一张教师能说会道的嘴和女儿的身份，在母亲心里便有了绝对的份量。一般轻微的伤风感冒头疼脑热被我这么一折腾，母亲便说被我给治好了。
在邻居们对母亲的羡慕和对我的赞赏中，我和母亲的角色不知不觉发生了转换，生活中母亲越来越依赖我，我似乎成了一个权威的母亲，母亲则成了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儿……
去年冬天的一个午后，太阳暖洋洋的。在老家的院子里晒着太阳给母亲刮完痧后，觉得肩颈特别僵硬难受，母亲说想为我刮刮痧还说她已经在老姐妹身上练了好多次了。以前母亲也要求过，但我总说不劳烦她我会去美容院做理疗。看着母亲期待的眼神便笑着答应做一回她的实验品。母亲很开心，马上就开始做准备，步伐轻快，说话的声音都不一样了。我脱下上衣俯卧在床上，母亲小心翼翼地开始在我背上按摩，手很粗糙手指硬硬的有点扎人，可动作却是那样温柔，一股股暖流从背上蔓延到全身。还是少女时颇有个性的我就没让母亲看过我的身体了!这几十年，我和母亲之间隔着的何止是长长的时日和薄薄的衣衫……＂妈，我想听你说说你以前的事……"
当年，初中毕业品学兼优多才多艺的她数遭不幸，先是当工人的外公去世，全家失去生活来源，又赶上当时的精简城镇人口运动，外婆带着她们几个未成年的孩子被安置到了乡下。于是，辍学务农的母亲早早就嫁了人，不到20岁便生了我。接下来短短的几年间母亲便成了三个女儿的娘。
而我在这样的年龄，正在大学校园里享受着美好的大学时光。我常想，母亲要是能晚二十年出生，母亲要是不是我的母亲，而是我的姐妹我的同学该多好啊!以母亲的聪慧和勤奋，她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开始刮痧了，母亲一下一下地用刮痧板慢慢用力往下刮，从母亲的呼吸我能感受到她的紧张和期待。"出痧了！"母亲兴奋地像个孩子。我意识到，整个过程母亲都表现的特别开心，比以往任何一次我为她刮痧送她礼物都要开心。
今天为我刮痧的母亲何以如此开心?终于明白，母亲终归是母亲啊！还能爱和付出永远比被爱和收获更能满足一颗母亲的心。此刻，我感觉心尖在轻轻地颤抖，生疼生疼地。
再过几天就是母亲的生日了。今年我打算不买礼物也不操办，我要把我作为礼物送还给母亲，做她好吃又任性的女儿。拨通电话：＂妈，你生日那天我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和家常鲫鱼还有银耳汤……＂母亲愣了一下然后连说了几个好。"妈，我还想你给我刮痧＂母亲又是一愣，＂刮，保证给你刮出痧＂爽朗开心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责任编辑：彭永征
李若兰，女，中学英语教师。四川眉山人，眉山市东坡区作协成员，喜欢徒步、舞蹈。偏爱瑜伽，喜欢在一吸一呼间感受身心与自然的和谐相融，而文学就是精神世界的瑜伽，偶有作品散见各平台并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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