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山城医院陪父亲

           随笔作者/摄影图片/向远茂

       夏雨连连，梅雨绵绵。正是这个六七月之间的时段，雨没完没了的下着，这让我忽然想起宋代贺铸所填之词《青玉案·横塘路》······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仿佛苍天有下不完的雨，好像在苦苦诉说他的空荡与寂寞。

       端午回家，探望亲人，愉我双亲，悦我父母。我特别邀请邻居好友去攀登家乡大山桌子岩，登临峻岭，步履长界。看风景，望故乡，拍图片，采松菌以展示我身心的健康，让父母放心！然而，我知道父母年迈，尤其是老父亲年至耄耋，岁进垂暮。父亲一生辛劳，历经风雨沧桑，饱受人间疾苦，说是安享天伦，其实为人生愿景。向来自认为健康的父亲，毕竟高龄年寿，不可能成为苍松不老，旭日中天。

       三个月前的一次跌摔，父亲虽未受伤，却是惊魂未定，足足呆傻了两天。今又再次摔伤撞破眼眉头骨，我闻讯连忙赶回吉首，小妹从家里护送至医院救治，清洗创伤，缝了七针，医生说只是外皮受伤，并无大碍，建议回家休养。作为儿子的我很不放心，要求留院观察以防不测，坚持要去做CT检查，谁知医院傍晚停电。我与父亲只好等待第二天做影像检查，诊断结果没有颅内出血，于是我们开了些外用消炎、内服化瘀散血的西药回家。我也因此休假九天护理父亲的头脚创伤，每天按时清洗伤口，上药包扎，竭尽为人之子的孝道。

       三个月后，我从异乡回家过端午。我给父亲理发，在闲谈中问及父亲的身体近况与恢复情况，突然发现父亲左脚浮肿，右脚较轻，并拍了图片，且交给我的儿子去找医生看图诊断,儿子说只能入院诊疗，才能弄清病因。于是，我于6月27日晚，安排小妹次日租车将父亲从家里带到湘西州民族中医院检查脚肿的原因，按规矩父亲做了血常规、血糖、血脂、肝功能、肾功能、心电图、B超、脑部CT以及大小便的检查与化验。父亲就此住进了医院一边即刻打针、服药、泡脚、消肿；一边等待最后的检验结果。等待的结果让我很高兴也很担忧，八十八岁的父亲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就连收缩压、舒张压、心率脉搏比我还要好，这让我很是欣慰。但更让我担忧的是他脑部有陈旧的创伤，左脑有血泡血块，右脑有积液，加上多年的脑腔梗阻、脑萎缩，情况很是严重，院方科室负责人三下患者重症通知书，并找我谈话，建议马上转院进行手术治疗。当时，我心痛难忍，心乱如麻，天塌地陷，山川动摇，江河翻腾。父亲是我心中的擎天柱，是不是会在顷刻间轰然坍塌；父亲是我信念与力量的支撑，是不是会在瞬间折断，我不敢想象。我极力地掩饰自己的恐惧与失态，我以需要与家人征求意见为由，很礼貌地转移谈话的主题，待科室负责人离开后，我稍作片刻的休息、平静地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我很快与家人取得联系，征求了家人的意见，大家一直主张就地治疗，不再转院。尔后，我认真听取了主任医师的建议意见，医师说：鉴于你父亲年纪高龄，不要再冒风险做开颅手术，不做手术也许会多活几年，做手术也许会就此到了人生的终点！当然任何事情都有其两面性，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神仙也无法保证手术的安全。最好还是保守治疗，慢慢活血化瘀，恢复健康，但一定小心防跌摔、防掉床，不能再有创伤，需要专人看护！我只能在心急心痛中祈祷和等待苍天的垂怜。我送走一大群医生、护士之后，我用平静、委婉、轻松的语气给父亲说明了情况，我也不敢隐瞒他的病情，他毕竟是当过志愿军的人，虽然没能上战场，正集结待命，就收到停战的消息；但清除湘西匪患的战斗是参加过的，他知道什么是生死，想隐瞒他的病情是隐瞒不了的。于是，我对父亲讲：医院科室主任医师说你是脑部受伤重症，需要立即转院进行开颅手术治疗，不然很危险！父亲听后立即反对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阎王要人三更死，不会留命到五更。就是今天不死明天死，这月不死下月死，今年不死明年死，五年不死十年死，我都八十八岁了还有什么害怕的，人到老年谁不是在等死，谁能例外，谁能长生不老，生是人生的开始，死是人生的结束，不做那没有把握的开颅手术，能活几天是几天，能活几年是几年，不要因为我把大家拖累，让大家受苦。看着父亲瘦骨嶙峋的样子与神情，说着那平静的、伤感的是似坚强而又无奈的语言，我哽咽的说不出话来，眼眶里噙满了泪水，我本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与眼泪迅疾去了厕所，洗了一把脸，以掩饰我心的疼痛与脆弱。随后，我回到父亲的病床前，装着轻松愉快的样子与父亲继续攀谈，试图开启他心中封闭的枷锁，我笑着说道：尊重你的意见，不做手术。但你得放下思想包袱，才能轻装前进，好好配合治疗，不要思前想后，顾虑太多，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要劳心去担忧，多吃饭，少盐糖；多休息，少操心；多交流，少想事，让我多有几年父亲，让我多尽几年孝心。父亲听着我说的话回答道：我会好好配合治疗，力争多活几年，让你们尽心尽孝，不留遗憾，我也心满意足。说实话，我的父亲十年前就有脑腔梗阻、脑萎缩，他长期服用步长脑心通、鹿胶颗粒补血；每天早上煮吃两个鸡蛋从未间断；近半年来每天早晚喝一杯牛奶，以增加免疫力、增强体质。

       白天热闹，听父亲在病房里与病友们讲过去的事情，什么生活的、人生的艰苦与困难，说未来的美好和幸福；看他与病友们谈天说地，头头是道，精神亢奋，山南海北的闲聊，东拉西扯的乱谈，病房里笑声阵阵，哈哈不断。病友们来来去去，每天早中晚都要与他谈闲，说什么大事小情，犁田打水，栽秧种地，锄草施肥，秋收谷物；喂鸡饲鸭，养猪牧牛；家电普及，电脑进门；微信支付，抖音潮流；精准脱贫，吃穿不愁；开山修路，乡村旅游；百姓民生，安居乐业，生活无忧。如数家珍，志愿当兵，集结待发，前线没有去成，收到停战命令。却又受命湘西剿匪，翻山越岭，卧雪爬冰；退伍回乡，劳动生产，勤于耕耘，风风雨雨，八十八春；回首往事，青春无悔，无愧人生。

      子夜寂静，看父亲病床高枕，梦中游云，时而高声大喊，时而语言含混，时而红歌漫唱，时而诵读诗文，时而笑声连连，时而鼾声雷鸣，时而痛苦呻吟，时而唠叨轻轻，这让我心生疑虑，更让我揪揪心疼。

       父亲是我心中巍峨的大山，父亲是我心里闪亮的明灯，愿他像灯塔一样明亮，永远不灭不倾。父亲一生没有荣华富贵，更没有卓著功勋，只是一个与人为善，与世无争的老百姓，没有丰功伟绩也没有背负骂名，只有一生的劳累辛苦，一世平平淡淡的人生历程，如雪洁白，似水清净。

       愿上苍垂怜，为此我经常结伴登山临水，访道观庙宇，焚香叩拜，虔诚祈祷，多给我父亲几年的光阴，不要给他痛苦和折磨，让我能守望着他、照看着他，尽管是与他在风霜雪雨中艰难地前行。

背景音乐：筷子兄弟-《父亲》。

作者简介：

       向远茂，湖南省湘西州人。喜欢文学、乐于写作、结伴旅行、崇尚田园、寄情山水、自由自在，心中无物是为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