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大山同意了。马车拉着两具尸体缓缓地来到金大山夫妇一镐一镐刨出来的一亩土地上。玉米已经有一米多高了。土豆秧,各种小菜长势喜人。打这里路过的人都说,这一带就属这块土地长得好。他们哪里知道,金大山马筠为了这块土地多产粮食,为了全家人的希望,他们起早贪黑、挨家挨户去人家的厕所掏粪,起早贪黑往地里送,绳子勒进肉里,冒出了血珠;他们起早贪黑从河里爬60度的陡坡,往地里担水浇地,一瓢一瓢地浇灌秧苗,多少次踩塌了泥沙,连人带桶滑到河岸的卵石上,身体咯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现在,他们用心血用汗水用辛劳换得的片片庄稼就要化为乌有,他们的心啊,简直像刀刺的一样难受。金大山忍着剧痛,不声不响地把庄稼小苗割掉,马筠一抱一抱地将它们抱到地边去,堆成一条绿色的秧梗。她是女人,怎么也忍不住泪水,但她又不想在众人面前哭,卷金大山的面子。她强忍着,只是在喉管里哽咽,那痛苦简直要将她闷断气。
一大片黑土地露出来了,垄被无情的铁锹铲平;一大堆火焰燃起来了,两个孩子被金大山抱到火中,他们也许是还想最后看一眼这个还有他们亲人的世界吧,他们先后都直直地坐了起来,坐了一会儿又倒了下去,引起围观的人一阵恐惧,一片哭声。
火熄灭了,金大山戴上红手套,将残骸拾起来,满地地扔开去。
马车走了,围观的人走了,金大山马筠走在最后,一步一回头,用泪水同这块陪伴他们几年、为他们的生活添补了不少幸福的土地做最后的告别。
金大山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回到办公室工作。还没有坐稳,朴英子就闯了进来,“啊,是小朴,请坐!”
朴英子驯服地坐在金大山的对面,用一种钩子一般的目光看着金大山,金大山垂下头,不敢同她的目光对峙。
“有事就说吧,我都答应。”
“都答应?”朴英子一下子显得兴奋起来,失子的痛苦荡然无存。“这可是你说的,要是反悔就是王八蛋。你说,你的孩子弄死了我的孩子,我没有刁难你吧?”
“没有。”
“那你打算怎么回报我啊?”
“你要多少钱?或者要什么,就说,我会尽量满足你。”
“尽量满足?那现在就满足我吧!”她站起来,向金大山怀里扑去。金大山站起来,紧张地向门口走去。“小朴,自重些,我还有事。”
朴英子见势,羞得无地自容,她知道,金大山,今后永远不会得到了。于是,就放声大哭,高喊:“来人啊!来人啊!”
李玉玺、权泽豪立即出现在现场,不由分说,动手就打。登时,一块青一块紫的印痕罩上了金大山的脸。金大山厉声喊道:“你去问问你老婆再动手。”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权泽豪走到朴英子跟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笨鳖,这点事都做不好。”话音没落,一声脆生生的耳光响起来。朴英子哭着跑出了办公室,这种刻骨铭心的羞辱,使她产生了报复心理。当天下午,她就坐上了去往市里的火车。
刘卫兵一听,火了。一掌拍在办公桌上,震得水杯里的水全部溢了出来。“金大山,竟然敢强暴你!把他抓起来!”
“卫兵啊,息怒。你帮不帮我报仇啊?”朴英子拉着刘卫兵的胳膊晃着问。
“帮,帮。不过没有证据,金大山是不会承认的,金大山相当懂得法律。”
“我丈夫、李玉玺都看到了啊。”
“亲眼看到的?”
“不是啊,完事以后听到的。”
“不行,这事还得慎重些,万一弄巧成拙就麻烦了。”
“你是不想帮我对不对?那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朴英子假装要走,斜眼看着刘卫兵。刘卫兵一把扯住了她,说:“好好,我坚决帮你,帮到底,不过,得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说呢?”
当天晚上,朴英子就留在了那里。朴英子告诉刘卫兵,说自己是陷害金大山的,刘卫兵觉得这个女人不好斗,不能再同她交往下去,就说:“我明天就去抓金大山,咱们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如果你说出去,我就把你陷害金大山的事捅出去,你知道那是要判刑的。”
李布节来看马筠一家了。他听说金大山一家遭受如此不幸的时候,他自己也正承受轰顶一样的打击。
李布节和陆小雅结婚后,生活一直很幸福。两个人相敬如宾,互敬互爱,虽然生活在大山里,家里除了四面木刻楞的墙壁以外,一无所有。但是,凭着那份真挚的情,那份真挚的爱,他们仍然觉得他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那些工人们以山里人所特有的淳朴感情对待他们。他们依旧让李布节做采买员,把需要的东西买回来以后,就可以照顾陆小雅,或者到山上采一些木耳之类的山特产品补贴生活。陆小雅呢,还是做着她的那份工作:每天晚上给大家读一段报纸,教大伙一段毛主席语录,或者教一首毛主席诗词谱写的歌曲。结婚以后,工人们心疼她,就不叫她做这些了,他们说:“平时,你就在家休息吧,等上头来检查的时候,俺们就作证,说你都照着干了。”
这样一来,陆小雅连每天晚上读报纸工作也取消了,她除了每天晚上给李布节做饭外,就是把工人们送给她的破旧的工作服拆洗干净,做成小被子小衣服,准备将来有了孩子以后,给孩子用。她感激那些把她当孩子对待的老工人们,所以,没事了,就给他们洗洗涮涮,缝缝补补。她喜欢那些工人们,那些工人们也喜欢她。他们彼此之间和睦相处,就像生活在世外桃源一般。
有一天晚上,工人们正在吃饭,陆小雅觉得不舒服,便早早躺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