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东坡的介绍〗
2000年,法国《世界报》组织评选公元1001年—2000年间的“千年英雄”,全世界一共评出12位,苏东坡名列其中,是唯一入选的中国人。
有人曾说:每个中国人心中,都有一个苏东坡。作为中国文学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他一生风雨,过眼云烟,我行我素,泰然处之,他把别人眼中的苟且,活成了自己的潇洒人生。
年少时,总以为苏轼苏东坡不是一个人,后来,越了解他越发现,前半生,是苏轼;后半生,才是苏东坡。

六月十二日,苏东坡离开真州(今江苏仪征),渡江过润州(今江苏镇江),前往常州。
十五日苏东坡到达常州,朋友钱济明正等候在那里。
苏东坡独自睡在船舱中,见钱济明进来问候,慢慢坐起身来,对钱济明说:“我好不容易才历经艰险,万里生还,不料现在却需将后事相托。

只是自从贬往海南之后,我和子由就不得再见一面,倘若真是从此永诀,此痛难堪。”
钱济明心中难过,无言以对。苏东坡沉默良久,又说:“我在海外时,完成《论语说》、《书传》及《易传》三本着作,
现在全都托付给你,请先不要拿给世人看,相信三十年后,会有人真正懂得这些着作。”

说着苏东坡便要起身开箱取书,却找不到钥匙。钱济明连忙安慰他说:“你的身体一定能够恢复健康。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何必急着交代这些事情?”
到达常州后,苏东坡住进钱济明为他租借的孙氏馆(今常州市延陵西路藤花旧馆遗址)。
此后钱济明每天都来看望他,陪坐在病榻边聊天,听苏东坡娓娓谈论往事,或是挑选出苏东坡在岭南海外几年间所写的诗文一同欣赏。

有时苏东坡说得兴起,就会开心地笑起来,每当此时,钱济明便觉得他“眉宇间秀爽之气,照映坐人”(《春渚纪闻》)。
七月十二日,苏东坡忽然觉得病势减轻,身子疏爽了许多,他说:“今日意喜近笔砚,试为济明戏书数纸。”
于是起床手书《惠州江月五首》,第二天又作《跋桂酒颂》,一并送给钱济明。

看到苏东坡病情有了起色,家人和朋友都为此而感到高兴。
谁知到十四日晚上,苏东坡病情急转直下,一夜高烧不退,伴以牙龈出血,直到天破晓状况才稍稍缓和。
第二天,他在《与钱济明书》中详细地写下当晚的情况:“某一夜发热不可言,齿间出血如蚯蚓者无数,迨晓乃止,困惫之甚。”
从病象来看,苏东坡患有瘴毒,以及肠胃、心肺、血液多方面的疾病。

苏东坡自知不起,十八日,将三个儿子叫到床前,交待了后事,他说:“我生平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死后必然不会坠人阿鼻地狱。
我心中毫无畏惧,你们别为我而哭泣。”(苏辙《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铭》)
二十三日,苏东坡睡醒过来,看到径山寺长老维琳的名刺,得知他冒着暑热远道前来探病,惊叹不已,连忙写信邀他于夜凉时来家对榻倾谈,

在信中他告诉维琳:“我生病卧床五十天,病情日益严重,我本已不心存奢望,但这两天似有好转,或许仍有希望也未可知。
睡醒时,见到你所留下的名刺,旧友来访,令我心中惊讶叹息不已,天气暑热甚毒,白天实在不适合出门,不如等到日落天气稍凉时,到家中一访,不知您意下如何?
现在我已行动不便,扶持而行也不过能行数步,亦无法久坐,不知阁下是否介意与我对卧而谈?希望您能来访。”(《与径山长老维琳二首》其一)

维琳方丈与苏东坡交谊已久。早在十几年前,苏轼任杭州知州时,就曾聘请维琳前去主持径山寺法席。
而今苏东坡劫后余生,却已病人膏肓,维琳远道专程探疾,话题自然集中到生死问题上。
二十五日,苏东坡病情加剧,他手书一段话与维琳道别: 某岭海万里不死,而归宿田里,遂有不起之忧,岂非命也夫!
然死生亦细故尔,无足道者。惟为佛为法为众生自重。(《与径山长老维琳二首》其二)

苏东坡慨叹自己虽然年老投荒但幸运历劫得生,正想退隐养老之时,却一病不起,此事怎能不说是上天命定呢!
但我自己个人生死事小无足挂齿,请阁下为弘扬佛法,为天下苍生保重身体!
二十六日,他手书一段偈语给维琳,偈语写道:“与君皆丙子,各已三万日。一日一千偈,电往那容诘。大患缘有身,无身则无疾。平生笑罗什,神咒真浪出!”(《答径山琳长老》)

苏东坡生于宋仁宗景佑三年(农历丙子年),至此时已在世二万三千四百六十日。
其中“大患缘有身,无身则无疾”两句乃是他四年前所作《思无邪斋铭》中的成句。说明此时此刻,苏东坡的头脑神智依然十分清醒。
结尾“平生笑罗什”两句,维琳不解其意,苏东坡索笔写道:“昔鸠摩罗什病亟,出西域神咒三番,令弟子诵以免难,不及事而终。”
南北朝后秦时期天竺高僧鸠摩罗什病危之际,口出三道神咒叫他的弟子诵读以禳解病情,结果毫无效验,最终病故。

苏东坡听着维琳为他诵经祈福,认为这些东西都不足信,只有参透生死才是真正的大彻大悟。苏东坡在他的这封绝笔手书中明确地摒弃任何不切实际的迷信与虚妄。
二十八日,苏东坡进入弥留状态,他的听觉、视觉已经渐渐模糊,维琳方丈在他耳边大声说:“端明宜勿忘西方!”
苏东坡喃喃回应道:“西方不无,但个里着力不得!”(宋·周煇《清波杂志》)钱世雄也凑近他的耳畔大声说:“固先生平时履践至此,更须着力!”苏东坡又答道:“着力即差!”
苏东坡的这两个回答再次表明了他的人生观念:世间万事,理应顺其自然。文章之道贵在“随物赋形”,贵在“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西方极乐世界存在于每时每刻对自然、人生不经意的了悟当中,绝非一时一刻之下穷尽全力所能到达!
苏迈含泪上前询问后事,苏东坡静静地躺在那里,不作应答,溘然而逝,时为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1101)七月二十八日。

面对死亡,苏东坡平静而安详,他光明磊落,无怨无悔,他对生命的深刻体验,对人生的了然洞察消解了病痛之苦与死亡之惧。
建中靖国元年五月苏东坡路经金山时,见到李公麟为他所作的画像,即兴写下一首诗,表达了自己彼时的心情,也算是对自己一生的总结: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自题金山画像》)
对于仕途,苏东坡也许早已心如槁木死灰,了无渴望梦想,但也正因如此,他的身心获得了从未有过的自在与快乐,思想也如不系之舟,进入无限广阔的自由空间。

黄州、惠州、儋州的经历对苏东坡自幼渴望兴邦治国的功业理想而言,具有反讽意味;但如果就贬居三地时他所获得的文学、学术成就,所达到的人生境界而言,谁又能说不是一桩巨大的人生功业呢?
正如他在《答苏伯固三首》之二中所说的:“某凡百如昨,但抚视《易》、《书》、《论语》三书,即觉此生不虚过。”
回顾这十多年的贬谪生活,却反而是他文学事业的辉煌时期,也是他人生思想发展、成熟乃至最后完成的关键时期。
或许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这一段生存挫折的磨练,也就不可能有后人心目中的那个苏东坡了。

苏东坡病逝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国,四方震悼,山河同悲:“吴越之民,相与哭于市,其君子相与吊于家;讣闻四方,无贤愚皆咨嗟出涕。”(苏辙《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铭》)
至于亲朋好友、门生故旧的哀悼之文,更是多不胜数,无法一一列举,这里仅录“苏门六君子”之一李廌的祭文片断:
道大不容,才高为累。
皇天后土,鉴一生忠义之心;
名山大川,还万古英灵之气。
读着这词语奇壮的祭文,人们无不为之痛心疾首! 苏东坡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但他却永远不会消失。

他的生命,好似一段涓涓的溪流,渐行渐远,离开了我们的视线,但最终将汇人大海,永远不会干涸;
他的生命,好似一轮皎皎的明月,时隐时落,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但终究还在星空闪耀,永远不会黯淡;
苏东坡是永生的,他永远都将在中国文化的星河中川流不息、熠熠生辉!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