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十首）
／田人
虚构
年轻的时候
她和他相爱了。那一段时光
浪漫和幸福像连绵的山环绕他们
后来他远走他乡
再后来她和他失去了联系
她对我说，后来的日常生活
她的心中就有了牵挂
再后来，他们又相见了
那是在他临死前
他的牙齿脱了，头发白了
她来到他孤单的床前
“你还好吗。”他说
她没有回答
菜地
对于娘来说，什么是幸福
那天清晨，我沿门前小路来到娘的菜地
看见娘弯着腰，在给
绿豆、黄瓜浇水
我对着娘喊了三声，娘没有听见
太阳从山那边爬出来
娘已汗流浃背
此刻，我看见娘直起腰
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在街上
在街上我看见她
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在雨里驰走
她努力弯下身子
像一把雨伞一样
回到家里
她先把婴儿淋湿的衣脱下
然后用很厚的棉被
把婴儿裹紧
也许她会病
但婴儿不知道
一株稗子的爱情故事
它告诉我说，它是一株稗子
它知道自己是一株害草，生命也不会长久
但是它有了一次爱情，它深深地爱着一株稻子
起风了，它说要让天气好起来
它想起曾经要谋害稻子的岁月
它现在不想了。它深深地爱着稻子
它告诉我，过些时间，稻子会饱满起来
一个众所周知的原因，稻子的生命也不会长久
春去秋来，稻子没有怨恨
稗子的叶子触碰过稻子的叶子
稗子说，它希望稻子裸露身子
它想看它。我非常感动。
阶梯
一定在那条路上
站着一位姑娘。他开着车过去
近了时，他定睛一看，并不是
而是一块巨大的岩石横在他面前
他刹不住车，一个轮子飞了出去
又一个轮子接着飞了出去
车悬在岩石上
这荒山僻野，把事故讲清楚没那么容易
我蹲在他身边，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身躯
他有没有想过是死还是活呢
他有没有想过生命如此短暂易逝呢
他的嘴角为什么还挂着一丝笑呢
好像一只飞蛾向火扑过去
甘愿、从容
一年又一年
镜子在坡上栽下黄豆后
便对着星空许了一个愿：
这茬该是一个丰收年。
几个月里
镜子勤奋为黄豆弄好的土肥
赶虫子、补蔸……
镜子想
黄豆的生长期
天空的颜色不能太单调
镜子还对黄豆唠叨：
生活的路毕竟遥遥
星空高远
生命多么卑微啊
收割时
镜子知道黄豆
将和别的黄豆炽烈地挤在一起
远走他乡。
这个农闲，
镜子竟觉得比忙着的时候还累
梦呓
我在叫唤你，野猪兄弟
冬天了，你吃什么呢
田野的庄稼所剩无几
还是我邀你，
坐到大湾村来吧
坐到它的火边来，吃酒和取暖
我们坐下来说吧
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讲文明呢
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
我不会再捕杀你了
一只田鼠
他和她在垄上行走。
他和她走走停停，用欣喜的眼光去看：
广阔田野里长势喜人的庄稼，
荠菜花，和脸上挂着幸福的农民。
看着看着，他和她停了下来。
她对他说：
我们这个物种为什么不能像农民种些庄稼，
养活我们和我们的孩子呢！
他没有回答她。
自从长大，娶了媳妇，
他和她都很沉重，
他和她每年要生下许多孩子，因为宿命，
他想到了他们对农民和田野的破坏。
想着想着，她倒在了他的身旁。
她死了，是被农民用硬物扎的。
他用手去抚摸她，
然后想起了他和她的恩爱岁月：
他和她相依为命，
他和她为养大孩子共同寻找粮食，
他和她有过的许多浪漫而历险的经历。
凤凰来信
在辰溪，接到凤凰来信那天，
我上街买回了一张地图。
辰溪的手指按在地图上说：
“你去了凤凰，我会想你的。”
那两天我没能安睡，辰溪也没能安睡。
我带不走辰溪。辰溪说：
“你还会来吗？”
“我们合影吧。”我拉住辰溪的手。
想象辰溪满山坡的花飞舞起来。
辰溪脸上的青春痘，
像我来到凤凰那天，在沱江划过的那只小船。
“想我的时候就看一眼我们的合影吧。”
我用这个方式站在辰溪身边。
在沱江的波光里，
在德夯的歌舞中，在王村的石板路，
在我的家乡潇水岸边，我一路的思念若隐若现。
相遇
我知道她是一位少妇
在小镇的时候
我见她一个人坐在一角
哀怨的脸上
写着许多风雨
（生活总有不尽人意）
她起身走向我
鼓胀的双乳贴着我的胸脯
（她长得很美
我连续几夜都梦见她
使我孤独的生活有了春天）
离开小镇时
我没有问她叫什么名字
这很小的小镇
她是我留下的唯一遗憾
简介：田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永州市诗歌学会会长。早期创作的诗歌《一株稗子的爱情故事》在电影《南方诗篇》吟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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