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家是一个四面环山的水库。
那里风光秀丽,景色宜人,水面清澈透明。我与我的爷爷奶奶、叔叔伯伯、还有我的兄弟妹们在我太祖的统领下,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清亮见底的水里。
太祖是个专制的统领者,掌管着我们家族的衣食住行和婚配。他说一不二,任何决定,我们这些臣子臣孙不能有半点异议。
俗话说树大分枝,鱼大分家,这可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我的太祖故步自封,顽固不化。纵使分了家,我们这些做臣民的,还是得按他的旨意去规划自已的小家园。
那天晚上,在我的父母带领下,我向太祖秉报我们分家的事,汇报我的鱼生规划,却被太祖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我不懂谦虚,让我窝了一肚子的火。
但太祖的指令还是得服从。就这样,我整天跟着我的父母,在水库里东游西荡,无所事事。
或许是我长得身强体壮的原故,我的周围,天天游荡着花枝招展的雌鱼,向我抖动着尾巴。可我却偏偏爱上了我的表姐。对这些花里胡哨的雌鱼不屑一顾,时不时冲上前去,用头顶开她们。
我表姐天生丽质,全身金黄,特别是那条五彩尾巴,游动起来,就像是一条摆动的裙子,透出一种高贵而又不可阻挡的气质,让我如痴如醉,神不守舍。只要天亮,我就神差鬼使地游向表姐,陪她觅食,陪她游戏。
好几次,我真想掀起表姐的裙子,让爱升华。但我不敢乱动。行爱之礼,是绝对的隐私行为,而在这清澈见底的水里,任何小动作都逃不过太祖的眼睛。
如果被太祖知晓,将会施以酷刑,千嘴咬死。我只好强忍心中欲望,等待着太祖的恩准。
太祖却将表姐许配给了我的堂兄。我顿时如五雷轰顶,呆滞地浮在水面,又慢慢地沉入水底。
表姐更是泪流满面,陪着我,伏在我的身旁。
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夺人所爱!堂兄大摇大摆地游过来,用嘴去顶表姐的裙子。顿时,我怒发冲冠,欲想冲上前去咬死堂兄。
或许,表姐是感受到了我的愤怒,嗖的一下,游到我的前面,阻挡我的去路,又轻柔地游到我的身边,用嘴触碰我的头。
那是表姐在告诉我,我不能轻举妄动。我悲哀地侧过身子,将头对着表姐的头,只见表姐泪如雨下,向我摆动尾把,告诉我说:“君命不可违”。
堂兄是明媒正娶,是太祖的恩赐。我去咬堂兄,那是抗命犯上,是一种刑事犯罪,按照家族法规,将活埋于沙底,慢慢窒息死亡。
想到此,我痛苦地围着表姐游了两圈,又冲堂兄瞪了一眼,失望地游到一条石缝里。强忍心中的悲愤,趴在石头上,看着堂兄上前掀起表姐的裙子,亲吻我的表姐。
此时,我心如刀绞,恨不得冲上前去,将堂兄撕成碎片。心底里恨死了我的太祖,恨死了这塘清亮透明的水。
一连几个月,我无精打釆,每天呆在我的沙窝里,在相思的煎熬中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直到我的家乡被开发。
那天上午,我被一阵轰隆隆声吵醒,我睡眼惺惺地浮出水面,发现来了一群直立行走的怪物,还有几个黑呼呼的大家伙在我家岸边疯狂地挖地。
我的太祖告诉我,那些直立行走的叫做“人”,是一些凶残的恶魔。太祖就是被这些叫做人的怪物,从很远远的地方抓过来的,叫我不要接近他们。
太祖的话,让我对这些人产生了畏惧。
我却天性好奇,每天小心翼翼地游到水库中心,或悄悄地游到岸边,观察这些人在我家岸边的举动。
半年后,我家周边建起了好多的房子。太祖说他们建的是个工厂,靠近我家边上的那栋红色小楼叫做办公楼。
办公楼里有好多房间,就像我们鱼族一样,在水底沙石上掏出一个个的沙窝,一个接一个。但他们的窝,却比我们的沙窝隐闭多了。我好不羡慕,要是我们也有这种沙窝该多好啊。那样,我去与表姐私会时,太祖肯定看不到,堂兄也不会知道。在羡慕中,我壮着胆子游近办公楼,躲在一块突出的石头后面,听这些叫做人的怪物说话。但偷听了一个下午,却没有听清楚一句。
我失望地沉回水底,突然看到有一团金黄的东西,透出一股浓浓的香味。我为之一振,快速游了过去,伏在边上,仔细打量着这堆东西,发现里面有红的、绿的碎片,我断定这是可以吃的东西。见周边没有危险,我一跃而起,一口咬住,来不及细细品味,狼呑虎咽地吞下肚子。
这是我打从娘肚子里出来后的第一顿美味。
我又俯冲下去,想再吃一口,可原来那堆金黄的东西却化成一团黄色的散状水团,我贪婪地吸吮着,滤去水分,咽下肚子。
兄弟姐妹们闻到香味,也游了过来,跟我抢吸水团。
吃饱喝足后,我带着我的兄弟姐妹沿着这堆东西的气味,搜索着游到岸边。我抬头浮出水面,看到房子的脚下有一条水沟,向我家排放浑浊的水流,水流中散发着让我亢奋的气味。我一个猛子扎入水底,又箭一样从水底射出,在空中翻转七百二十度后,又一头扎入水中。
我想,或许在我家周边还有这种水沟,流出美味。我招呼着兄弟姐妹,围绕我家周边探寻。
终于,在一排大房子的方向,我发现了一条隐蔽的水渠,一股黑色的水流,涌向我家。我兴奋地一个猛子扎过去,那黑色的水流里,没有我向往的美食,却有一股刺鼻的气味,呛得我喘不过气,我快速上升到水面,大口吸了几口气,招呼兄弟姐妹:“快走”。
逃离这条暗渠,我们又回到那条水沟边。时而跃出水面,时而沉入水底,与兄弟姐妹相互追逐,打闹嬉戏。
日子在这种亢奋中一天天过去,那条水沟也源源不断地流出黄的、黑的、红的东西,向我们输送着美味佳肴。
我似乎变成了另外一条鱼,再也不去思考我的职业生涯,也不去恨太祖,不去恨那塘清透的水。每天在水沟边翻转,与我的长辈、兄弟姐妹们争先恐后地占据最佳位置,等待流出美味佳肴。
慢慢地,我发现与我疯挤水沟的叔叔伯伯、兄弟姐妹越来越少,周围的水也越来越黑,越来越浊,水面上长满了藻类,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黑暗中很难找到自己的床。有天晚上,我跌跌撞撞地游进我表妹的窝,稀里糊涂地献出了我的贞操,结束了我的处男生活。
我的一个铁杆粉丝告诉我,水里的氧气,是被这种浮藻吸收了。这种藻类的毒素,会慢慢沉积在我们的身体里面,谁要是吃了我们,将会中毒死亡。
好在我的身子骨比他们硬朗,在难受时,我冲破浮藻,跃到空中,大口大口地吸气,再坠入水中,在黑暗中摸索着游向水沟。
水沟边看不到了他们的身影,我回头四处搜索,也不见了我的铁杆粉丝。我顿生恐惧,想起了太祖、表姐、兄弟姐妹,想起了那一张张亲切的笑脸。我猛一转头,摸索着潜入水底,发疯似的在水底乱撞。
突然,我感到胸口闷疼,四鳍无力,我挣扎着浮到水面,吸了几口气,胸口顿时轻松了许多。我吃力地抬起头,水沟里又流出一团黑黄的东西,那可是我曾经为之亢奋的美食,但今天却提不起精神,只是茫然地看着这堆食物。
当太阳快要落山时,我孤孤单单地沉到水底,四周一片漆黑,我睁大眼睛,也找不到自己的沙窝。就索性趴在沙子上,闭上眼睛,不去想任何事情。
似睡非睡中,我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我定了定神,这是我表姐的气息!我立即转动身子,去触摸我的表姐,却发现表姐的气息是从我身体下面的沙粒里透出的,我一惊,拼命地扒着沙子,触到了一具扎嘴骨络。
摸着表姐的骨骸,我的心又堵了起来,想哭,却哭不出声。我一动不动躺在表姐骨骸旁,任思绪追逐表姐的笑容,追逐表姐的身影。
第二天早上,我摸索着浮出水面。太阳射在我的身上,顿时,一股暖意钻入心里。我为之一振,贪婪地吸食新鲜空气。再沉入水底,用嘴吸上沙子,堆在表姐的骨骸上,让表姐入土为安。
埋葬完表姐,我感到头部钻心的疼,胸口又闷痛起来,我知道是缺氧,欲浮出水面吸气,却摆不动尾巴,推不动身子。只好趴在沙堆上,张开嘴巴,尽最大的力气去吸水。
嘴唇波动间,我感觉吸入了一条虫子,心里想吐出来,却无力吞吐。慢慢地,我觉得身子发凉,感到被一个什么东西牵引着,游进了一个光亮的遂道里,看到了我的太祖、我的表姐,还有我的兄弟姐妹。他们一见我,立即围了上来,表姐还用嘴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身子。 我一个激凌,惊醒过来,才发现我被装在一个盛满清水的桶里。我好奇地打量周围,看到了我曾经想进入的房间,却想不清自已是怎么爬进桶子里的。
一个叫做人的怪物向我走来,我立即缩进桶底,尽情地吸着甘甜的清水。
那人提起桶子,将我放到一个白色的房子里,又坐到我的身边,用手不停地捉弄我。我强忍被戏弄的愤怒,躺在桶底,波动嘴唇,骂出一串人类听不懂的咒语。
片刻,我感觉又有几个人钻了进来。随即,这房子便动了。我停止咒骂,思考着这些怪物将带我去何方。
思索间,我记起了太祖曾经说过,那些会动的房子是汽车。原来,这些叫人的怪物是救我来了,一定是将我迁移到另一个清澈透底的水库。
想到即将被救出,我的精神振作起来,感到了一丝饥饿,便不时地抬起头观望这些怪物。 忽然,我听一声“吱卟”的声音,随着这声“卟”响,我闻到了曾经让我激动的气味。刹时,我的身体里充满着亢奋,一跃而起,落在我边上那个人的两腿之间。
惊得那个人一声尖叫,移开两腿,将我重重摔在桶里。
坐在后排的那个人呵呵大笑起来,说:“哈哈,老刘穿的是裙子,它想进去看看”。
这可是冤枉我,我根本不知道老刘的裙子里有啥。我只知道,我表姐的裙子里有我向往的地方。我绝不是那样的鱼,我仅是闻到了我熟悉的气味,认为那里有我的美味佳肴。
在这些人的说笑间,车子停了下来,我被身边的人交给了另一个人。
这个人用手掐住我的头,把我从桶子提了出来。我挣扎着一甩尾巴,扫到他的身上。他立即将我高举起,使劲地将我摔在地上。
我试着挣扎跃起,却又被他狠狠地按在地上,掐住我的头,将我甩到案板上,眼露凶光,随手操起一把刀。
望着这把寒光闪闪的刀,我又想起太祖曾经说过:“那些直立行走的怪物叫做人,是一个凶残的恶魔,你要远离他们”。
可我鲜血直流,脑袋嗡嗡作响,无力挣扎逃脱。
我僵硬地躺在案板上,面临自已即将死去,心里掠过一丝恐惧。忽然,我又想起了我那个铁杆粉丝说过的话,我是一条有毒鱼,我的身体里积满了藻类毒素。
顿时,我心头一亮,没有了临死的恐慌。我挺直身子,哈哈大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