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筠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到了外村以后,她就开始到各大酒楼卖唱。一天下来也有不少的收入,够三口人租一个简陋的房子了。
从此,三口人算是有一个家了。简陋的小屋不时传出了说笑声。马筠马孝还可以在屋子里追逐玩耍。欢乐的时候,却不知道,苦难却依旧与他们相伴随。
这天,有人敲开了房门。马筠打开门,发现门外站着一大群人。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阔少,一张大大的竹扇子在他的手里漫不经心地摆动着。他和蔼地冲着马筠微笑着。
“小姑娘,我来听你唱歌了。”
马老太从窗户看到这位阔少,就知道要出事了。她快步走出门来,把马筠挡在身后:“少爷,明天吧,明天去给你唱。孩子今天嗓子哑了,唱不了了。”
“老太太,不要紧的噢。我这个人呢,就爱听哑嗓子的歌呢。”他把扇子合到一起,回头对身后的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机灵地上前一步,递上一大包银子。“这是我家少爷送给小姐的。还不快谢恩!”
“这——不行啊,这——”马老太不知说什么好了,急得满头大汗。
马筠见状,从母亲身后闪出来,将银子一推,说:“我不唱了,以后也不唱了。你们走吧!”
“呵,脾气不小啊,我这个人呢,就喜欢有脾气的。”那位阔少说着,上前去抓马筠的手。
马筠狠狠地咬住他的手。阔少给咬痛了,一脚踢在了马筠的肚子上,他身后的打手们看主子吃了亏,便一拥而上,将马筠母女俩打得遍体鳞伤,直到昏死过去。
夜深了,狂吠的狗叫声停止了。万籁俱寂的夜空下,只有马孝在哭泣。
有一队头戴五角星,身着黄军装的人打这里经过,听到了哭声,停止了脚步,那位魁梧的首长下了马,走到近前,听完了马孝的诉说,便令警卫将这一家三口带走了。这位首长就是金大山。是他救了马筠一家人的命,是他,改变了马筠的一生。每一次,马筠把这一切讲给自己的孩子们的时候,都会泪流满面,她要让她流泪的童年带给孩子们更多的启迪和教育。孩子们从小就知道母亲苦涩的童年是那样的不幸,他们的外婆是那样的伟大。有一次,金雨听完妈妈的讲述,就说:“妈妈,我一定给姥姥买一块手表。”她还把这一承诺写到一张纸上,贴到墙上,以警示自己不要忘记。
三个孩子更为有这样伟大的父亲感到自豪。他们逢人就讲,讲他们姥姥的故事,讲他们爸爸妈妈的故事。同龄的小朋友都很喜欢听这些对于他们来说是那样新鲜又那样动人的故事。三个孩子都觉得生在这样的家庭中,是无比的幸福,觉得他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马筠决定自己带着三个孩子去看望母亲。按要求,金大山是不能离开改造地的,所以他不能去,只能连夜把马筠送到火车站。
“放心地去吧,等老人没什么事了再回来。不行的话就把老人接回来治疗,我在家不会有事的。”
金大山拿掉马筠头发上的一根草棍,将那缕蓬乱的头发绺到了头上。
“还有,早上上班把外衣穿上,中午热了,把外衣脱掉,别忘了带回家。还有,别忘了吃药,要当天吃当天熬,天热,看酸了,还有,药熬糊了可千万别吃,有毒……”
“还有,还有……我都知道了,这么多年,你总是把我当孩子。”金大山笑着,嗔怪地。
马筠看着金大山,他老了,两鬓已经出现了白发,他的脸又黑又瘦,岁月的磨难使那双本来很有神的眼睛失去了光泽。他笑得是那样的痛苦,一瞬间,马筠似乎感到,他不久将离开自己,而且是永远地离去,再也回不来了。
马筠哭了。金大山抬起手,轻轻地,轻轻地抹去她的两行热泪。这么多年来,不管遇到什么风风雨雨,金大山都是这样,用这只能推倒大山、能遮风挡雨的大手,为她排忧解难,她像从前那样,紧紧地握住这双大手。
马筠带着三个孩子到义县的时候,天正下着滂沱大雨,天空黑得让人恐惧。时而传来闷雷和闪电更是叫人心惊胆战。大街上。没有行人,一个什么动物的影子也看不见,只有雨柱砸在地上发出的闷响。
马筠决定顶着大雨赶八里的路程。她不想把时间交给自己的歇息。她要赶在母亲断气之前,最后看上母亲一眼。一想到母亲悲惨的大半生,想到母亲为保护她所受的打骂和凌辱,她的心都碎了。
“我要让母亲活。我要让母亲的晚年幸福。”她自言自语道。她把金露用背带背在背上,肩上挎着背包,怀里抱着金雨,一只手扯着金雪,在泥泞的土路上艰难地前行。时而,金雪的鞋子给烂泥粘掉了,她放下金雨,在泥里摸着鞋子,弄得两手是泥。手被什么东西扎出了血,血射箭一般往外喷,她不知道疼,往衣服上抹几下,用手帕系紧,抱起金雨再走。等他们赶到马忠家的时候,已是凌晨一点了。
马忠家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家庭。8个孩子,老少11口人共同挤在两间茅草屋里。马忠在大队担任党支部书记,挣的工分比别人多一些。几个能干活的大孩子,也都在大队里拿一等工分。尽管如此,这个家庭依旧是全村最穷的一户。家里除了几床破得不能再破的被子外,就是泥色的四壁了。马忠的老婆是一个泼米撒面、懒于操持家务的妇女。她从不做饭喂家禽,也不下地干活。她有两大嗜好:一是抽烟,烟卷儿卷得像大拇指那么粗,吃饭期间也得抽上一支,抽一口吐一口痰,吐得满地都是。她的家人习惯了,就在痰上走来走去,守着这些发着腥臊气味的脏物,他们也能大碗大碗的把饭菜吞进肚里。
二是看牌。饭碗一推就走,家里仅有的一点破旧用品都叫她给输光了,没有东西拿了,就拿粮食,再不就随手抓一只鸡或者鸭子什么的去赌。
她是一个寡妇,比马忠大五岁,年轻时还有三分姿色。马忠年轻时,因为家贫,父亲不务正业,20岁了,还说不上媳妇,这使他的脾气变得非常坏,不知多少次,他总是企图把马筠卖掉,给自己换媳妇。马筠不同意,她就打马筠,往死里打,马筠恨他,那是小时候的事。长大了,她能理解哥哥的苦衷了。她把那些不愉快都忘记掉了,她对哥哥既有同情,又有极大地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