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就是金大山的家。
金大山是带着上级的命令到这个供销社帮助改变面貌的,命名为主任。12个职工早就候在火车站,等待着这个主任的到来。
金大山下车以后,同他们一一握了手,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深深地感谢。马筠一下车就引起众人的注意,在这个小山村,人们哪里见过这样的美貌?这样的穿戴?这样的气质?
“瞧,她真是个大美人。”
“可不是?像个美少女。”
“她穿的还是大襟黑大绒上衣呢,那领子里面的纱巾是怎样挽上去的啊?那么好看!”
“……”
听着这些议论,马筠有些后悔,本来是想给新的人群留下一个好一点的印象,谁知他们会这样注重容貌和衣着?她担心再为金大山惹下祸殃。
金大山听到这些议论,瞟了马筠一眼,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就舒展开了。
“请领我去看看房子吧。”
“噢,都安排好了,俺们拉东西,你就带着家人回家休息吧。来,大妹子,你和孩子先上车,俺们先把你和孩子送回去。”
李玉玺满脸堆笑地说,露出一口大黄牙。
“不不,我们可以走的,本来就给大家添了不少的麻烦了,怎么能再让你们拉着走啊。”
马筠说着,抱起了金露。
“道儿远着呢,得走一个多小时呢,你是受不了的,还是上车吧。”
马筠思索了片刻,说:“那把孩子放到车上吧,我帮你们推车。”
“那也行。”李玉玺从马筠怀里把孩子接过来,趁势用手背使劲压了一下马筠高高的胸脯。权泽豪从地上抱起金雨放到车上。大伙推拉着六辆手推车,向溪水村走去。
等他们来到门前时,那些妇女孩子们依旧在吵架。
李玉玺红着脸大声喊:“吵什么?没教育!都给我滚!”然后冲着金大山咧了咧嘴:“不好意思啊,是家属,没教育好。”
那些妇女孩子一个接着一个地走出来,站到门外,用陌生的目光欣赏着做梦也难以梦到的那些高雅的打扮和文静高贵的气质。
金大山一家走进屋,马筠睁大眼睛看着厨房那个堆满废纸的大坑,紧张地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这是家?今后要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李玉玺看透了马筠的心理,讨好地说:“时间太紧了,还没来得及垫呢,一会儿,就找几个人,几车土就垫平了。”
职工们七手八脚,六台手推车一起干,傍晚时分,东西都拉回来了,堆在院子里,那个大坑也垫平了。
刘方正一家是安排在学校的一间教室里,没处放东西,因此,所有的东西暂时放到金大山家的院子里。
这天晚上,金大山一家没有起火,被一个叫吴大个子的人请了去,吃了一顿平平常常的家庭便饭。
接下来的日子,金大山和同来的几个人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这平静的日子,就像那条小溪水,没有波澜,没有急流,日复一日,只有一个节奏。
刘方正、陆小雅、李布节被分配到溪水村经营所,和工人们一起,整日上山造林、抚育、刨穴、打带。
治保主任死了。那天,当马车路过大桥时,治保主任突然从马车上跳下去,拼命地朝桥栏杆跑去,等刘方正他们醒悟过来,喊住了马车时,她已经从桥上跳了下去,宽宽的河面溅起了一圈水柱,然后便是几圈涟漪,向四周扩散而去,转瞬间,河面又恢复了平静,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车上的几个人无力去救她,只好重新上了马车,马车又继续赶自己的路。
金雪、金雨又回到了学校,继续他们喜爱的读书生活。他们又开始活泼起来,活泼得像两只飞来飞去的燕子。马筠没有上班,除了给上班的上学的做饭外,就是教金露认字、读书、画画。
金大山呢,用马筠的话说,就是又换发了一次青春。他完全忘了反省室那段人生最不幸的屈辱和折磨,忘记了严重的胃病和胃病带给他的痛苦,他完完全全像个小伙子,精力充沛,朝气蓬勃。他的办公室没有办公桌,他就把金雪他们写字用的桌子搬去,肉案子上没有卖肉的,他就是卖肉的,花纱组人手不够,他就是卖布的。在对待职工上,他更是严格要求。他不但管他们工作上的事,还管他们家庭上的事。自从他家搬来后,李玉玺的家庭便发生了变故,开始,李玉玺除了不张口,张口就骂老婆邸小玉是黄脸婆、丑八怪。邸小玉把饭菜端上来了,他借口说不卫生,里面有一块树皮,将桌子掀翻,盘子碗碟什么的打碎了一地。后来,便动手打老婆。他用皮带捆住老婆双脚,倒吊在房梁上,用皮带抽打,用烧得非常热的炉钩子烫,用气筒打气,把老婆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受不了了,邸小玉就跑到金大山家告状。金大山听了,火冒三丈,放下筷子,将嘴里嚼着的饭一口吐到地上,从衣挂上拎起衣服,边走边穿地去找李玉玺。
“走,跟我到办公室去反省检查,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什么时候回家。”
李玉玺一反省就是三天,他看拗不过金大山,便写了检查。
金大山看了,不痛不痒的,没有诚意,一拍桌子:“重写!保证今后不再打骂老婆!”
李玉玺将这句话写上了,送给金大山看。金大山看后想了想,说:“再加上一句,今后保证和老婆相敬如宾,像新婚蜜月那样。”
李玉玺很不情愿地写上了。金大山看李玉玺彻底服了,就满面春风地拍着他的肩头,开导劝诱了一番,才放他回家。
从那以后,李玉玺没有再打老婆,有人的时候,还嬉皮笑脸地同老婆开几句玩笑,没有人的时候,不打也不骂,只是黑眼儿风似的看着她,不和她讲话,甚至搬到仓房去搭一张板浦住。他老婆不敢再找金大山了,怕李玉玺把她休回穷困的娘家去,那种蚊虫叮咬、风吹日晒、整日长在庄稼地里、到头来仍然买不上一件好衣服的穷日子,她再也不想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