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许,幸福的终结都是痛苦的吧。仔细想想,我们已经品尝了人类的最大幸福,我们曾经比谁都快乐,现在有了痛苦也值,为你痛苦,我心甘情愿。”
“不,我心不甘情不愿,死了都不能瞑目。”
“不要说死,你不能死,你必须好好地活下去,为了我,为了孩子。”
“也许今天晚上我们都过不去,这是现实。假如有什么不测,你带孩子跑,有一线希望都要争取。”
“不,要死,我和你死在一起,没有你,我和孩子活着不就是等于死吗?”
马筠抽抽搭搭地哭出了声。
货车外传来了扑通扑通的脚步声,接着,就是撬门的声音。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马筠叫醒了三个孩子,把他们搂在怀里,小声嘱咐道:“千万别出声,妈叫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听到了吗?”
三个孩子乖乖地依偎在马筠的怀中,大气不敢哈。撬门声依旧。金大山站起来,顺手摸起一根铁棒子,走到车门处,一把将车门拉开,双手紧握铁棒子,岔开双腿,塔一样立在那里,一声呼喊:“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马筠推开三个孩子,拿起一把小斧,也站到了金大山的旁边。
撬门的是两个年轻人,他们没想到车里会有人,见此情景,拔腿逃掉了。金大山将车门关好,马筠提着的那颗心总算落了地。当他们回过头来的时候,发现金雨握着一个瓶子,站在他们身后,金雪搂着弟弟,藏到一个箱子的后面。
金大山抱起金雨,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他们重新坐下,把三个孩子重新揽在怀里。“你们都是好孩子,刚才你们做得都很好,小雨点儿很勇敢,雪儿在关键时刻保护了弟弟,你们都是好孩子,要记住,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机智勇敢,怎么能保护自己就怎么做。”
金大山趁势教导三个孩子。
“爸爸,我呢?”金露看到没有提到自己,就这样问爸爸。
“你也很好,没有吓得哭鼻子。”
“你们三个听着,也许这样的事还会出现,假如我和你们的爸爸都不在了,雪儿,你是姐姐,你一定想办法把弟弟妹妹带到安全的地方,想办法到姥姥家去,把弟弟妹妹抚养长大成人……”
马筠的话没说完,鼻子一酸,又抽搭起来。
“老马,别这样,孩子都在看你,雪儿,记住妈妈说的话了吗?都是爸爸不好,给你们带来这么多痛苦。”
“爸爸,我不怕。”金雨说。
“爸爸,我也不怕。”金露也说。
“爸爸,我和妈妈都会死吗?”金雪忽然这样问。
“有这个可能,你们还小,你们必须想办法活下去,人活一口气,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都要好好学习,有了知识,才有真本领,长大了才有出息。假如我和你妈妈都死了,不要说出我我们是怎样死的,没有用,只要记住,你们是新中国的儿童,是中国共产党毛主席给了你们上学学习文化的权力,要好好学习,报效祖国。”
“现在,我们不能上学了啊。”金雨说。
“你怎么知道不能?瞎说!”金雪狠狠地瞪了金雨一眼。
“能,一定能,将来会好的。”
“将来?将来是什么时候?”金露不解地问。
“过几天,或者过几年。”
一家人说累了,都睡下了。
太阳又爬上了车厢的小窗口,新的一天又来了。
上午十点多,货车又启动了,货车不情愿地拉着他们奔向他们要去的地方。这一次,他们没有死掉,他们又生还了。但等待他们的是更加惨痛的厄运。
溪水村的中部,有一个四合院,住着溪水村供销社的12户职工。
这四幢房子都是茅草屋,泥土墙,家家户户都用杂木杆夹成了障子,把自己定格在自己的小圈子里。
南面那幢房子,原来是供销社的仓库,西面那一部分好一些,房子上的草是重新苫过的,前后的土墙是重新抹过的,住进了刚搬来不久的两户人家:一个是供销社的书记李玉玺,七口人,夫妻加上五个孩子,都是姑娘;另一家是供销社的职工权泽豪,是个鲜族人,家有八口人:夫妇,他们的父母,四个孩子,一个男孩子,三个女孩。东边的那部分房子已经坍塌,刚刚用木杆支起,上面盖了油毡纸,墙壁脱落的部分刚刚用黄泥抹过,花花搭搭的,像京剧演员打的花脸。房子开的是北门,门旁矗立着一搂粗的大烟囱。屋内新搭了南北两铺大炕,厨房的地中央是一个大坑,坑里堆放着用过的货物发票、账页、纸钱等。四合院的妇女孩子们都聚在这里,翻动着这些破烂,将一些好一点的废纸捡起来,拿回家去当手纸,因为偶尔还可以翻出一些硬币和纸币,给这些废物平添了巨大的吸引力,不论大人孩子将这些废物翻过来翻过去的,几个孩子为了一枚一分的硬币大打出手,大人们也为此闹得不亦乐乎,吵得没玩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