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忍痛割爱
文/云蒙山人
明天就是端午节了,突然才记起来。凡事要趁早,清晨露水一定很大,现在是十点多,出去割艾正好。
艾,也叫艾草、艾蒿,端午节必备之物,和雄黄酒、粽子一起成为节日三要素。雄黄酒可以不喝,槲叶粽子可以不吃,但这家家门楣上插几根艾草,既可以驱虫辟邪,又饱含着无限深情。毕竟艾与“爱”同音,总勾起人无尽的遐思。 追艾路上莫眼红,眼红就脸红。就说昨天吧,明明是在人迹罕至的山路旁发现了一根两米多高的艾草,兴冲冲连根拔起,像举着一面胜利的旗帜走在归乡的路上。偏偏好多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哎呀,这么高、这么好的爱,你一定是从谁家门前偷来的吧?”无奈地笑笑,继续朝前走。有些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越解释越说不清楚,就像脸上有了一绺黑,越抹越花。 找艾的路上,腿莫动,腿动就脚疼。尽管借助代步车的便捷,三五公里的山路已经不用步行。但真的走在车子到不了的小路上,突然发现即便是去年走过的老路,也在近日的连阴雨之后变得迥然不同。拳头大小的牛蹄窝、捷足先登者的足迹里盛满了亮晃晃的雨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就我这老胳膊老腿,一不小心便崴了脚,鞋带又挂上了一根树杈茬,可着劲把脚拽出来,才发现鞋带已经被崩断了,左脚大拇指位置,一块皮也蹭掉了。出师未捷脚先疼。没办法,既来之则安之。虽然“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但在追艾的路上,岂能半途而废?管它脚疼不疼,且忍痛割艾吧。

追艾的路上,手莫伸,伸手必被戳。前半年天旱,本来应该长到一人高的艾草,今年只有三四十公分,羞羞答答藏在野玫瑰、软枣窝与核桃树丛里,像营养不良、发育不全的少女,对我的到来惊讶而好奇。我伸出右手,拿出早就备好的切面刀,一根一根笨拙的切掉艾草的主干,把他们请出这乱草丛生的荒野之地。只穿着短袖的胳膊很快被荆棘划出了横七竖八蛛网一样的血道子。渐渐开始发飙的阳光照得人浑身发汗,你能够清晰地体会到伤口以怎样的纹路制造疼痛,那种感觉大概就是所谓的伤口上撒盐。可是我不能停的,我来就是割艾的,既然艾已经找到,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在面前跑掉?忍住疼痛,一根一根、一把一把的积攒,终于,大把大把的艾乖乖的、小鸟依人般的被我收进了怀抱。对了,你们是不是应该庆幸只有我才不嫌没那么瘦、那么小,因为眷恋你这先淡后浓、先苦后甜的味道,才不怕山高路远来把你们寻找。 追艾路上,头莫热,头热脑发懵,一不留神就起包。就在从一片草地向另一片草地转移场地的过程中,我突然凭着第六感预知到了危险。抬起头,一根枯瘦却尖利的核桃树枝差一点伸进我的眼窝,情急之下头一偏,脚却来不及刹车,于是重重地戳在我的额头。不过两三分钟,已经起了一个核桃大小的包,也在汗水的浸泡里疼得火烧火燎——这追艾路上的折磨,真可谓是从脚到头,从头到脚。割了就割了,爱了就爱了,在追寻快乐的路上怎能不生烦恼?泪水或者欢笑,都是追爱路上的收获,一样重要,一样难忘,一样美好。

原以为这样的折磨已经算是“炉火纯青”了,只是没想到,真的没有想到当我全力以赴在荆棘丛中寻找艾草的时候,两只凶恶的牛虻好像是提前约好了似的,悄悄地飞临我的右腿,挑着最丰满、最香甜的地方,异口同“叮”,将它们罪恶的尖嘴伸进了我的血管。好在我是山里的孩子,对于他们的招数是有经验的,知道如何保持镇定。我装作浑然不觉,一边轻轻的放下手中的菜刀和艾草,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电出招。手起掌落,风声呼呼,两只牛虻瞬间双双毙命,在草丛中很不甘心地蹬腿挣扎了几下,含冤死去,他们这是罪有应得吧,它们以为自己是在保护艾,可是它们有什么资格去保护我的艾?倒是小虫子的干扰更加激发了我满载而归的勇气和决心,我更加忙碌地游走在田埂边和荆棘丛里,坚决地搜寻着一根又一根艾——忍痛割艾这事,今天我是干定了!凡是映入我眼帘的艾,你们谁也别想逃掉! 忽然,我的眼睛被一株瘦弱的艾吸引住了。在夏日骄阳的炙烤下,这株艾的中部主干上正分泌出的一种类似唾液的乳白色小泡泡,三只蚂蚁正在围绕着这些泡泡享受午餐。一只颜色偏黑,好像爸爸;一只颜色偏棕,好像妈妈;一只偏金色,显然是处于成长发育中的孩子。它们不时地相互碰碰触角,表达着进餐的愉快,感谢自然的赐予和生活的美好。我收回手里的菜刀,静静地坐在散发着五月芬芳的田野上,默默地打量着他们一家三口这卑微的索取和沉醉的美好。不过是艾草的汗液,却成了这些小生灵喜出望外的美味佳肴。想到这里,我突然改变了把艾草赶尽杀绝的主意,就留给它们一家三口吧——这一株艾草。 回去的路上,我还在想,这半天的忍痛割艾,既让我享受到了追寻的艰辛、得到的快乐,也让我明白了适当的放手更加重要。在好多时候,对好多人来说,你可有可无的一些东西却是他们梦寐以求的,非常急需、相当重要,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应该勇敢地选择放弃,不需要谁感恩戴德,也不图任何形式和内容的回报。因为你曾经忍痛割爱,所以,上帝记得你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