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不在,我们只剩归途。岁月如歌,转眼不惑。
他(她)俩,我的父亲和母亲,一条流淌在岁月的河,河岸满布沧桑,河流充满五味。
1977年春的某一天,我出生在黄河之滨一个叫加土乎的小村庄,那里土地
肥沃、绿树成荫、麦浪滚滚、瓜果飘香。真是一个好地方,那里是考古学界有名的“拉乙亥文化”的发祥地。
记忆中的童年是在放羊、放驴、挖猪菜,钻别人家果园,摘苹果、杏子、梨子、香瓜、西瓜中度过的。我时常在想,如果没有共产党、没有国家的大发展,也许我还是以前那个放羊娃,可能也时常回答着那个轮回的问题:“你在放羊呢?嗯。放羊干啥?挣钱。挣钱干啥?娶媳妇。娶媳妇干啥?生娃。生娃干啥?放羊!”唯一可能不同的我应该是一个爱读书的放羊娃。他(她)俩有四个孩子,四个全是儿子。怎么就没个闺女?这也许成了他(她)俩最遗憾的事。但我,时常会不由得羡慕他(她)俩。命可真好啊,居然遇上了一个好妈妈、一个好婆婆,眨眼间把他(她)俩的四个小子全给拉扯大了,不知不觉中都上学了。

最艰难的时候即将过去,好日子即将来临,然而,这个好妈妈、好婆婆,我们的好奶奶,没能享受一天好日子,就早早离开了。好多时候我都在想,多么“绝情”的老太太啊!60岁就走了,害得我们兄弟四人想她时只能到她的坟头,给她磕好多好多的不知道她能否收到的长头,坐在那里好长好长时间,在她的坟旁边,谈论着她以前喜欢的好多人和事,无论春夏秋冬,寒来暑往。后来,长大了就明白了,死去万事空,慢慢的从思念这个“绝情”老太太的情感困境中走了出来,渐渐去她坟头的日子少了,又少了。她,我干瘦的奶奶留在我记忆里的是不知几次带我去供销社买黄球鞋,早晨给我准备小茶壶、馍馍、茶叶、火柴,准备个小背篼,赶着我的羊去完成一天的工作。我很想念我的奶奶,很想给她买蛋糕吃,给她买各种零食吃,给她买哇哈哈喝,可惜她没有给我们这个机会。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一大锅饭,原本看起来还满满的瞬间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后来我问过父亲母亲,“养了四个儿子,心理压力大不?”更多的时候,他(她)俩都是笑而不语。值得肯定的是,自始至终他(她)俩共同做了一个英明伟大的决定,自己破衣烂衫,省吃俭用,即便饱受别人的冷嘲热讽,他(她)俩自是岿然不动,全力供四个孩子上学。事实证明他(她)俩的决定是完全正确的,孩子们长大后找工作、买房、娶媳妇、买车都是自己干的。真是一对聪明的农村老头老太,居然在几十年前就懂得“教育是斩断贫困代际传递的根本途径”这一正确理论。那些年对于“贫困”户,也没个具体标准,按现行贫困界定标准,我家那时,应该是绝对的贫困户。十年如梦,他(她)俩一门心思对孩子们教育方面的投资,最终实现了完美。世间父母最完美的投资莫过于教育。这也是流淌在我的父母这条岁月河里的主流。

后来,龙羊峡水库蓄水,加土乎村靠后安置,那时国家没钱,补助也不多,当时的艰难可想而知。再后来二次搬迁到了贵南县城附近,刚搬迁上来的那些年一个字:“苦”。一生当中饥饿的感觉,就是在那些岁月里找到的,刚搬迁上来手头没钱、还要盖房、种地、供孩子上学,家里情况一个字:“穷”!穷的叮当响。我们四兄弟满县城,满草原,满河滩捡啤酒瓶子,捡易拉罐、捡牛羊骨头、捡废铁、捡其它一些乱七八槽的破烂,那是常有的事。那些岁月里,没有蔬菜,在苦苦菜生长的日子里,就挖苦苦菜充当蔬菜,现在这东西待遇可高了。记忆中的青稞面又黑又干,酸涩难言,不但扎嗓子,吞到胃里就会翻江倒海,直泛酸水,胃粘膜腐蚀殆尽。
记忆中他(她)俩的棍棒落在身上的感觉结实,有力。他老婆很有耐心,只要我们四兄弟犯事了,跑是跑不掉的。于是,在我家的村道里时常会出现一道靓丽的人文景观:一个中年妇女提着棍子,在后面一边大喊:“站住”,一边疯追。跑在前面的两个、三个,更多是四个小子,一边回头,一边使劲喊“快跑,快跑,追上来了。”偶尔,一两个总能逃脱,被抓住的那个肯定一顿暴打,追了你那么久,那么远的路,不出出气能行?只能怪自己跑得太慢。逃脱的晚上总是紧跟在奶奶后面,不会再给她暴揍的机会,她胆子再大也不敢当着她婆婆的面,揍人家的孙子。事实再次证明,那道靓丽的人文风景也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因为参与过那道风景的四个人全部拿到了本科学历。娶了四个对他(她)俩的四个儿子呼来唤去,指手画脚,说一不二,但对待他(她)俩这双公婆,对待娘家父母孝顺有加的儿媳妇。我真羡慕他(她)俩,更羡慕的是他(她)俩有8个孙子,4个男孩4个女孩。

现在他(她)俩和最小的儿子住在西宁,小儿子的一双儿女需要照顾。家有老人是个宝,看家护院、哄孩子。像他(她)俩的妈和婆婆,我的奶奶一样,他(她)俩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更为重要的是在我的俩个孩子身上他(她)俩也发挥出了超常的作用。这是一个藏族、回族、汉族大融合,民族大团结的家庭,彼此相处融洽,相互支持,其乐融融。偶尔,他(她)俩也会跟儿媳妇闹点小别扭,但我永远是骂他(她)俩不是的多,支持弟媳妇的更多,谁叫他(她)俩让我如此羡慕。“生前的一次孝顺,胜过死后上万次坟,烧万次纸。”时常聚在一起时,这是我们的共识。他(她)俩4个儿子4个媳妇8人中,6人从事教育工作,2人从事行政工作,3个中共党员,都是坚定的社会主义追随者,他们更相信活着的幸福,死后一切从简。我和妻子,孩子带着他(她)俩踏过桂林的山水、乘过丽江的竹排,踩过北海的沙滩,到过天涯海角、爬过长城,走过紫禁城,上过天坛、逛过北海公园、天安门广场看过升国旗、国家博物馆里看过过去未来,古今中外.......

我真羡慕他(她)俩,一有时间他的孩子们就会去他(她)俩身边,一起吃喝打麻将。在厨房里忙碌的永远是孩子他奶奶,麻将桌上的永远是他的儿媳妇和儿子们,当然少不了她那个她既爱又充满抱怨的老公,年轻时对她非打即骂,没离婚各过各的就是最好结果了,不抱怨才怪呢。但看得出来,忙的不亦乐乎的她,此时也正是最享受的时候。
我天天在想,让她多做点家务活就多做点吧,二十几年前,天不亮出发,30米宽400米长的庄稼地,不照样用镰刀从日出割到日落。晚上后背被太阳晒得一挨炕就钻心的疼,天还没亮,照样的出发割到日落。他喜欢打麻将就多打点吧,反正闲在家里他(她)俩两句不对号,就开始了让儿女们心烦的吵架。根据长期观察,很多时候,他(她)俩的分工基本是明确的。不明确的地方,更多地是体现“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那种情况。主张他(她)俩多做点事,省的将来得老年痴呆,儿女们去了都会问:“你是谁?啥?你是谁家的?哦!....不知道。”
如今国富民强,山河无恙,活在新时代是一种多么惬意,多么幸福的事情!美好的日子还会继续,在继续的美好日子里,我会继续羡慕他(她)俩!岁月河流永不停息,现在他(她)俩——我的父亲母亲,这条流淌的岁月河流里,又多出了一味——幸福。


【本文及插图均来自丹噶尔文学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