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记·日歌（肆佰玖拾·2020.6.25）

端午，一个不适合写诗的日子

文/叶潇（湖北）

1

要在端午写诗

必然会面对一个不可绕开的名字

这个人已经死去很久，但这个名字很响亮

这是一个写了很多诗篇的人

在祭奠他的日子，本不应该有勇气再去写诗

但我们都知道他再不可能复活

所以我们有了不用去面对一个诗人的胆量

而以一个死去的人的名义

去写了很多很多，无法卒读的诗

2

我们以各种名义去祭奠他

我们可以念着他的名字去吃一口鲜香的粽子

我们可以挂着他的画像去划一船华丽的龙舟

我们敲起喧天的锣鼓去喧腾他

我们摇着缤纷的彩旗去惊扰他

但已经没有人去吟诵他写的《离骚》

但已经没有人去朗读他写的《九歌》

就连他留下的《天问》，也不再有人去寻找答案

他只是一副很多人不愿舍弃的面具

被浸泡在浑浊而冰凉的滔滔江水里

3

我们说这是一个优美的名字

但他最优美的诗篇已然残破在蛛网和尘土里

我们说这是一个勇敢的名字

但他佩戴的长剑最终凝固在他自己的血泊里

我们说这是一个纯洁的名字

但他嶙峋的骨与血只能长眠在浑浊的泥沙里

我们说这是一个高尚的名字

但他伴随着沧浪之水可曾流向广阔的海洋里

我们用他的名字讲述了很多寓意深刻的故事

但我们从不知道

我们的故事与他的故事究竟连接在哪里

4

我宁愿相信

他的肉体，已经腐烂在江河中

他的诗篇，已经焚化在火焰里

他象水一样滋润，被一条鱼忘记

他象火一样温暖，被一粒灰抛弃

我们要允许他在漫长的时光里真正地死去

或许如此，他才能真正安息

5

这本是一个不应该写诗的日子

但已经有很多人，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

敢面对一个诗人的名字，去写那么多失去了诗人的诗

那些诗都象挂满彩旗的龙舟一样的华丽

我的这一首，只是一杯孤独的酒

不用去面对一个我不敢相见的诗人的名字

只需要把我的一滴泪，落在酒里

这沉重的一天，就可一饮而尽

醉醺醺的悄然过去

墨记·日歌（肆佰捌拾捌·2020.6.21）

玻璃的心脏都是透明的

文/叶潇（湖北）

1

用一块玻璃映射最美丽的天空

让遥不可及的云朵与彩虹降落在洁净的心中

虽然不能搭上高空中的翅膀

但就在这片地面上

我已经可以假装奔跑就是飞翔如风

2

我感动于一块玻璃

可以坦然地接受最美丽的身影和最丑陋的颜容

还有什么样的纯净能比一块玻璃更为从容

当你俯身于一块玻璃亲吻自己

你深沉的爱和沉痛的恨都能在一个瞬间化为透明的风

3

一块破碎的玻璃其实是不需要愈合的

每一枚碎片都是一只独自的眼睛

在迷乱中观察自己，把遥远的光拉近

从最细微的地方，幻化出无数个整体

那是心灵与心灵的迷藏

颤抖着，在不可计数的重复中发现和闪躲自己

4

举着一块玻璃旋转

终于看见了身后隐藏着的太阳、月亮与河流山川

在无比欣喜的惊栗过后

才明白透明，原来也能够如此深不可测

5

已经不知道悲痛是从何而来

反正就有那么多的悲痛不可抑止

对着一块玻璃流泪

才能读懂最真实的悲痛就在眼前

一块玻璃的透明几乎无所不能

只需借助一缕光，就能承载天空、海洋、原野和高山

唯一不能呈现的

是和玻璃一样纯净，一样容易破碎的心田

墨记·日歌（肆佰捌拾陆·2020.6.16）

痕迹与印象

文/叶潇（湖北）

1

谁能想到，苦难会被搜集

成为一张版图上的光荣与力量

当所有的伤痕都能够闪闪发光

当然不需要再去抚平血流不止的痛创

2

死去的生命如若还能留下痕迹

被擦拭之后，就是历史永不磨灭的篇章

活着的历史倘若还可描绘形象

被修饰之后，就是你和我互相张望的脸庞

3

每一盆水变得肮脏

都是因为洗干净了一副曾经肮脏的胸膛

只有湿润的大地知道

何处是污浊的河流，何处是泥泞的村庄

4

背负着尊严，生活是沉重的

背负着思想，生命是沉重的

但生活已经幸福得疯狂

但生命已经痴迷成妄想

再也听不到一只鸡的鸣叫，是去啼破朝阳

再也听不见一条狗的叫声，是去吠醒月亮

5

还有什么可想念的

每一个角落都已经金璧辉煌

还有什么可遗忘的

每一面镜子都是同样的影像

6

没有一双眼睛能够追随每一颗水滴

尽管我知道她们都去到了海洋

没有一双手掌能够捧起每一粒粮食

尽管我知道她们都相聚在谷仓

我只能在一道门的缝隙里

守着一把锁，不停地打开又不停地关上

7

在正午时去到原野

在深夜时去到山岗

光明与黑暗

都是同样的广阔，同样的不可提防

8

明明是同样的回忆

为何会有不一样的悲伤

明明是同样的展望

为何会有不一样的理想

要在同一条道路上相逢

两个人的痛苦，只能是因为不一样的方向

9

如果是在沉睡

梦里的痕迹就是不可挣脱的印象

如果是在醒来

眼里的痕迹就是即将开始的印象

用这一种印象去抹灭痕迹

用那一种痕迹来雕凿印象

就是开始和结束，循环不已的伎俩

墨记·日歌（肆佰捌拾伍·2020.6.15）

光年

文/叶潇（湖北）

1

这是一段永远不能到达的距离

这是一段永远不能看透的时间

这是生命永远不能跨越的鸿沟和深渊

这是生命至死不休的爱恋与缠绵

2

如同我走向你的故事

每一次在我疲惫的时候你都亲吻我

但你至今未能让我明白

我到底是应该成为一束短暂的光，放弃时间

还是应该拥抱漫长的时间，遗忘光影的灿烂

3

生命的刻度，不过是从白昼走向夜晚

你让我记住生命的梦想，从这一天走向另一天

你把矫健的步履和朽烂的肌肤缝合在一起

让我不要去追逐光的速度

让我不要去哭泣留不住一滴眼泪的时间

你让我理解生命

就是一条打上了结，就再也解不开的丝线

墨记·日歌（肆佰捌拾叁·2020.6.13）

大地，活着的大地

文/叶潇

1

所有的生命都在大地上活着

但谁能告诉我

大地又是因何而活着

2

生命光荣时，大地沉默无声

生命耻辱时，大地依然沉默无声

生命不可用光荣装扮大地

生命不可用耻辱囚禁大地

3

生命滴着血降生于大地

生命流着血死亡于大地

可生命的血，永远也不能湿润大地

无论生命如何饱满，大地的饥渴永不停歇

4

生命贪恋大地的富裕

大地埋葬生命的躯体

永世的轮回枯荣在大地的沙砾中

永世的悲喜沉寂在大地的尘土里

5

短暂的生命

骄傲地占有一片又一片土地

永恒的大地

悲悯地收留一具又一具尸体

6

即便森林已经荒芜

即便河流已经干涸

生命的每一次祈祷

最终都会变成向大地的索取

7

无论生命在大地之上表演了多少苦难

大地也永不会向生命表述无尽的艰辛

8

生命会哀怜自己的死亡

大地会沉寂自己的永生

9

被大地所孕育的生命

总要在大地上雕刻自己的旅程

而把大地刻划得累累伤痕

10

只有大地能包容生命的欲望

就象不求回报的母亲

11

从没有一束生长在大地上的花

能把盛开与凋零都奉献给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