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西瓜特别甜
高玉虎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握一柄钢叉,向一匹猹猛烈的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这便是鲁迅先生对少年闰土的描写。而少年时学习这篇课文时,这段文字是背得滚瓜烂熟的,因为我从儿时便向往着那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
每当知了叫的时候,西瓜是对我最大的诱惑。
我六岁那年,知了在拼命叫的那一天,我和一群光着屁股的小伙伴们在村中道路上的塘土中也拼命的玩耍着。身上的汗水和着滚烫的面面土把我们个个变成了小泥人。
这时"换西瓜来‘’的叫卖声把我们吸引,随即各自飞快地跑回自己家中。我兴奋的向正在做饭的母亲说:“娘,换瓜的来啦‘’。母亲脸上的表情稍微停滞了一下说:“一会儿咱吃豆棋子面,可香啦”。

没等母亲把话说完,我又跑出去欣赏那一架子车诱人的西瓜了。大娘、婶子们陆续端了小麦来换走两到三个西瓜并对我说‘’走,到俺家吃瓜去‘’。我也不断地回答着:“俺娘做完饭就来换‘’。小伙伴们跟着母亲们们蹦着、跳着、喊着:‘’回家吃瓜喽啦……‘’
直到一架子车西瓜被用小麦换完,我期待着的母亲也没有来。

那天晚上,我没有和小伙伴们找结留龟(蝉蛹),烦人的知了还在叫个不停。天井(院子)中的两张大席子上躺着我们姊妹五人。平时调皮的我那天夜里也没有调皮。我一边用手抹着脸上的汗水,一边看天上眨着眼睛的星星,心里很是委屈,在想母亲一定不再爱我了。我也不想听她每天晚上给我拉呱了(讲故事)。
看到母亲过来,我假装睡去。一阵凉风吹来,我知道母亲开始给我们扇扇子了。

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的到来,那股凉风又停了。听见母亲小声说::‘’孩子他爹,今天堡子里来卖瓜的啦,我寻思寻思咱家的粮食刚够咱家里今年吃的就没去换……‘’我只听见父亲说了句:‘’睡吧‘’。接着风儿又吹到我身上直到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知了又开始了它的疯狂鸣叫。响午,父亲找到我对我说:“走,吃瓜去‘’。光腚的我一下跳到父亲的二八加重自行车上,父亲带着我直奔北边邻村的瓜园。看护瓜园的大爷在瓜地里摘了一个大西瓜放到瓜棚边一石板上,拿起刀只听碰的一声,西瓜一分两半,鲜红诱人的瓜瓤展现在我的面前,我拿一块滚烫的西瓜就狼吞虎咽起来,也顾不得突出西瓜上那一排排黑色的小纽扣了。只觉得一股甘甜甜便了全身。

父亲将卷好的一根旱烟寄给了李大爷。李大爷说:“天太热,让娃吃个热西瓜一会就凉快了‘’。此时,我身上的汗水和西瓜的汁液结合在一起顺着我的屁股滴打滴打的流个不停。
当我吃完后,李大爷又从瓜棚里拿出来了一个凉一点的西瓜,我又吃完后,我的小肚子是滚圆的仿佛要裂似的,已不能站立起来。最后还是父亲把我抱到自行车上回的家。

到家后父亲对母亲说我吃了两个大西瓜。母亲看到我滚圆的肚子上布满的红色瓜汁哈哈地笑了起来。
母亲笑过之后,我却看到她俩个眼角都流下了泪。
母亲对我说:‘’傻孩子,吃那么多把肚子撑破怎么办?以后可不敢吃那么多了,我把水都晒好了,到大盆里我给你洗一下‘’。
母亲给我洗澡时还对我说过,西瓜也是粮食,是顶饥的。
那个时代很少吃到糖的我,对带甜味的东西有一种渴望,尤其是西瓜。

我还记得我上了秦家小学的那年,1976年的夏未至秋收是下了40天连阴雨的,那年家家在雨中打起来地震棚,村中街道两边白花花的两排,夜晚是没有灯的,很是恐怖。村中的人们都住在那里面,白天把头伸进雨中能看见好几家的人,生产队农活也停了,各家的主妇们也就施展出花样做一点好吃的东西,各家各户的送。
清晨母亲问父亲,你说我们做点啥好点的。父亲说:“我去吧‘’。父亲拿了一个口袋,拿了块塑料纸往头上一拍,卷起裤腿就迈进雨中,父亲越往前走街道上的水也越深……

母亲给父亲留的响午饭凉了的时候,像个泥人一样的父亲回来了,塑料纸已不见,只见父亲使劲从肩上托起口袋慢慢地放下,一屁股坐到地上说:‘’我磕倒了两回有几个烂了,把好点的瓜分了去‘’。还没等母亲发话。我就扑进街道的水中,边使劲拨着脚边喊‘’俺家有西瓜了,快来吃瓜呗‘’。
那天父亲并没有吃饭,一躺就躺到了第二天,直到生产队长喊:‘’所有男劳力都去挖积水渠了‘’。父亲才起来扛起铁掀冲进雨水中。
那天乡亲们走后,我们弟兄姊妹五个瓜分了那几个摔烂的瓜。可能是泥水和汗水浸过的原因吧?那天父亲扛回来的西瓜有点咸、还有点酸。总之各种味道均有吧。
我并没有大口大口的吃,是细细的品味了的。
而西瓜上面的那一排排黑色小纽扣,我是一个个摆到塑料片上的,我把它晾起来,但一直也没有晾干。我也是每天品味几个,那年那一次的雨还没停我就把它吃完了的。

当人们都用心去温暖对方时,世间是那么的美好。那年吃西瓜的场景尽管让我充满了心酸,每每回想起来心中同时也充满了甜蜜,感觉那年的西瓜特别甜,就是我对儿童时代西瓜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