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中的心灵提升

—— 序散文诗集《故乡.童年.梦》

华琴之

近年来不时收到许力女土的来稿。她的文章总流泻着一种生气与活力，直觉得她可能是一位青春迫人的文员。及至后来见了面，才知道她已是有了十八年军龄的“老三届”，现在军队的一家宾馆里当财务总监，虽然已渐近半百，但那镜片后的慧眼却依然透眄秀气与活泼。随后她递我一本新著《站在入海口》，这本散文集曾使我掂摸了许久——一位成天和数字打交道的人居然搞起文学创作来，这是何等的矛盾！更不可思议的是，《站在入海口》面世一年后，她的第二本书《故乡.童年.梦》又将付梓了。

这是一本散文诗集。散文诗是以散文形式出现的诗，是诗家族的成员，而诗是“文学中的文学”，可见许力的文学创作巳进入一种新的层次。而体现这种层次的，主要还在作品中表现的思想和格调。

看来，许力喜欢做梦。做梦因而有了梦想，梦想可以深化为理想，所以有了梦想人生就有了目标，这是积极的人生态度，是心境依然青春的体现。许力说：“童年的人和事老在不断的缠着我，甚至梦中也不放过”，这对故乡童年深深的眷恋，必然是珍惜生命的一种动力。于是，她在这本书中展现了一个个灿烂的梦境，并在梦中实现心灵的提升——从沉淀了数十年的生活中提炼出一颗颗珍珠。

告别了故乡告别了童年，当田野和山峦从视野中消逝，故乡成为永远的牵挂，当大城市的高楼及喧闹和污染被习以为常的接受，我们也许会有一种失落感：是失却了的澄澈的夜空掩盖了星光，还是世俗的尘垢蒙蔽了童心？

所幸还有记忆的底片，那是生命永远的珍藏。许力把那珍藏昭示于世了。她把故乡和童年铺陈在梦境中，浓缩成弦上一曲曲妙曼的歌，唇边的一声声如兰的细语。请听：

“弯弯的船儿就要载着启明星走了，站在黎明的河边，我哭了，一个童年的故事又升起在我心间。”——《晨露》

“我光着脚板第一次走进学堂，在作业本上工工整整地写上老师教的第一个名词‘故乡’，我心中的波涛澎湃了。”

“春天，在满山叠翠中，我背回一篮新绿。秋天，在满山叮咚的摇曳中，我背回一篮金黄。”——《山里的孩子》

“故乡的玉兰花总是盛开在心头，永远永远也不会凋谢。”——《忆的瞬间》

许力的散文诗，在故乡和童年中花了不少笔墨，写童年的游戏“丢手绢”、“找朋友”、“跳皮筋”、“打水漂”，写了故乡的路、雾中塔影、松林鸟啼、乡村月色、茅舍墙上的红椒……写得真真切切活活脱脱，坦现了真诚的潇洒风度，你随她的真诚一起心跳。写心灵的幻象情感，但无天马行空式的虚无。古人说：“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这个“情”字在诗歌创作中尤显重要，来不得半点虚假。古人又说：“文章之体尤难详赏，苟以入耳为佳，适心为快“。文章写得“入耳”、“适心”是不太容易的，许力做到了，她正是凭着真诚，使一颗率真的心跃然纸上，无一星伪饰虚掩。

当浮浅造作的煽情正借助大众媒体成为时尚的今天，人们正在呼唤真诚！

许力曾经是军人。所以当她用心用生命的体温去感知世界和思考人生时，不是小家碧玉式的一掷三叹，而是表现出一种军人的气度。她公开宣称：“柔情蜜意吗，可惜我没有。我是军人，军人的爱是闪亮的，带响的。”（《病中拾零》）“用心灵去爱抚世界吧！”（（海之思））她自豪地唱道：“夜告诉我，它昨天的辉煌；我告诉夜，我明天的灿烂。”（《春之趣》“悲壮是沉默的思想者……撞碎了是火是光，是希望是光明，是未来的一切。”“既然要驶向大海就要勇往直前，怕什么暴雨狂风怕什么巨浪险滩……”（《海之思》）

尽管许力不像绝大多数“老三届”人士那样扛锄头踏夕阳，吆喝耕牛背灼足蒸，背负命运的陀螺喘喘焉于人生行路，但我们可以毫不费力地从她作品的气息中分辩出她昨天的悸动。不少诗作大气中不乏细腻，不乏哲思。如：“第一个叩响大地的，是求生者的脚步。”（《晨露》）“醒了，人是梦的奴隶；睡了，人是梦的主人。”（《絮语》）“那时妈妈是造反派，造反派是瞪大眼睛斗走资派的。”“那时候不需要有文化，我们都革文化的命去了。” （《昨天 今天 明天》）“为了走到小路的尽头，还要攀援、攀援多少崎岖？为了走出更多的小路，还要踏平、踏平多少蒺藜？”（小路））……

值得一提的是，在散文诗界中，散文诗中的叙事如何克服散文化、如何保持诗的本色等，目前仍是一个不断探索的课题。在这本书中，《爸爸的胳膊》（四章）、《鸟儿飞出去了》、《柳下素描》等篇章为此作出了有益的尝试。如《鸟儿飞出去了》便是一篇佳作。作者用简洁的笔墨，勾画了一位农村姑娘竹秀的命运。作品成功地运用了细节，使竹秀的形象更生动更鲜明。请看，这位天真无瑕的姑娘曾用银铃般的声音说道： “能像鸟儿会飞，那该多好！”（这是细节之一）她17岁时出嫁时，留下了亲手用篾编织的“极精细的鸟儿”，可是翅膀已经枯萎了（这是细节之二）。后来作者第一次去看她时，她脸色苍白憔悴。当—听见婆婆的声响，竹秀“战战兢兢地缩到后边，嘭嘭嘭埋头洗起衣服来”（细节之三），第二次去看她时，竹秀不敢多说话。“抹着泪儿匆匆离去”（细书之四）……作者还以“弯弯的小溪”作背景，烘托着竹秀的清纯，也是竹秀的命运的见证。全篇10节仅600余字，便完成了一个辛酸的故事，揭示了一个反封建的主题——飞不出狭窄的生活，飞得再高也徒劳！同时暗示着：真正飞出去了，天高地阔。

诗性是当今社会最为动人的一种情怀。许力的《故乡·童年·梦》散发着较浓郁的诗的气息，我认为她今后文学创作的定位应该是散文诗。在这个被物欲打磨得冷漠而粗砺的时代，诗性显得越来越必要了。具有“高级会计师”资格、可谓“功成名就”的许力如今却踽踽独行于文学小径，实属难能可贵。这是一种美丽的追求。祝愿她在散文诗创作中不断拓宽题材，磨炼技巧，写出更具生活况味的、具有深刻哲思的新作。

1999．11．1于广州圆梦居

作者简介

华琴之，本名张文峰，出版专业副编审。诗人、音乐家、书法家。中国散文诗研究会常务理事、世界华人文化研究会常务副会长、广东省侨界作家联合会会长等。已出版新诗、散文、小說专著九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