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故乡,是我们年少时,渴望逃离的地方,是我们年老时,天天想要回去的地方。现在还没到年老呢,已经总想回去看看了。
最撇不下的一个人是我的奶奶,她已经去世六七年了,总觉得她还站在村口,仍坐在树荫下打着蒲扇,依旧在厨房里忙前忙后……
记得上小学时,有一次小感冒,奶奶就不让我去上学了,还做了煎蛋让我吃,又香又嫩,反而觉得生病了是一种幸福。金色的阳光洒在小院里,奶奶的脸色阳光般慈爱,有奶奶的地方就是快乐——想吃什么,只要她能做的她都会不辞辛劳地做出来,想玩什么玩具,只要她能做的她都心甘情愿地做出来。在我的印象里奶奶就是那个有求必应的宠孙魔狂,乐此不疲地为一家子人忙活。
清明纷雨时节,终于回到了六七年都没回过的故乡。
踏上故土,熟悉的景象涌入眼前,通往村子的马路有一个大坡,如今看来不值一提,一加油门就过去了。村前一望无际的田野翻着绿色的波浪,小麦一如往昔地敦实,昂着头,打着包。这是长春地,这是菜园地,那是大田地,那是九道沟……片片土地像人一样起上名字,亲切如故,如今仍然在拂春风沐春雨,焕发着无限生机。
我们来到奶奶的坟前,坟上长满了青草,高高地在风中轻摇,点上纸,焚上香,没有悲伤,只有怀念,祈祷奶奶在他乡不用忍饥挨饿,没有辛苦,没有伤心。
来到老屋,高大的房屋如今低矮不堪,跟围围挺拔起来的二层小楼比像小脚老太太。风吹日晒地裂起了小口皱纹似的,父亲说这是没有人气的缘故。人已离乡屋还在,院里长满了草,屋里落满了灰。
倒是旁边的领居纷纷前来问侯,顿时热闹起来。
有一位老太太,个头显矮,头发全白,牙齿脱落,——是近邻老杨奶,几乎让我认不出来,印象中她瘦高,头发油黑精短,走起路来呼呼生风。
还有一老妇人,满脸皱纹,眼睛死死地看着我,对我笑,——是老唐奶,记忆里她高腔大嗓,笑声能听几出院,眼睛忽灵有光,是眼珠一转就计上心来的小能人。
还有一位老人,皮肤焦黄,眼睛怯怯地望向我,——梅姨,往日里红白脸色,温柔可人,说话口齿生香,每次见我就夸,经不住好听话,常去她的小院。
站在最后的老赵娘,腿有点站不稳,动作缓慢地招招手,她年轻时手脚麻利,犁地、打场,做衣、绣花、理发、接生……无所不会,真的是世事沧桑啊?
远处的善伯拉着父亲的手久久不肯松开,银发黑脸,手似树皮,青筋暴突——说话断断续续。,哎——
有一位老者怎么也认不出了,发眉须全白,弯着腰,拄着杖,别人说是夫泰,原来是夫泰伯,——他有趣,能说淮海战役,三天三夜讲不完,眉飞色舞,口若悬河,如今看不清,听不到,只会嗯嗯啊啊,——
天啊,这还是我时时记得的故乡么?也幸亏还有这些老人还记着我,认识我,在他们的记忆里我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哪里想得到我的孩子都上高中了。我只看到他们的衰老,没有看到自己的抬头纹。打败人的只能是岁月!
如果有一天这些亲切的老人们都故去了,剩下小一辈,笑问客从何处来,真的不是心中的故乡了。乡土养育,乡情熏陶,故乡在心中永远是一轮明月下一片金黄的沙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