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
文/张炳申
尽管那个年代你所经历的在你今天想来已经模糊不清,可你还是清楚地记的那个四月的早上,三辆绿色军车送你们下乡的情景。
你追寻那个久远年代的印痕,于是那三辆军车,那几名年青的军人司机和一名年长的军官,驾驶着洗刷干净的解放牌军车,从你高中毕业的市第二中学,一直开进你今天的记忆。
那是一个晴天。军车把你们拉到旷野中一个很大的院子后,掉头回去了。一群像是干部的男人在一起嘀咕了一会儿,一个胖胖的四十多岁的男子对着你们吹响挂在脖子上的口哨,提醒你们在他的指挥下排队。

刚才下车时,这个男人对你们说给你们一点时间,让你们观察一下你们今后生活的这个院子。大家分散开,跑前跑后去查看这个新建队的布局。
这是个孤零零坐落在野地里的院落,有三条小路从三个方向直通这里。院子里是三排座北朝南的红砖红瓦的尖顶房子,每排十多间,房间前种了手臂粗的杨树,一条土路从房子的中间穿过,一直通到南边的一排杨树。
这杨树每隔二米一棵围着这个院子裁种。院子的南头,左边是三间牲口屋,屋子的前边埋了几个木桩,几匹马就拴在那里。还有一些农具,一辆崭新的木头马车和几个架子车放置在这片平整过的地上。在这间牲口屋的西边,有一口水井筑在半米高的士台上,一个猪圈座落在紧靠西边的杨树边,你和几个同学趴在院墙上看了看,一窝小猪和一头肥头大耳的母猪看见人来就嗷嗷叫起来。
现在你正点燃一根烟,在烟雾缭绕中努力思索那个中年胖男人的名字。
说真的,年代实在太遥远了,你真记不住他的全名,不过因为那时候同学们说起他来都用'老吳卖茶壶'来形容他,所以这个有意思的绰号你如今仍记的很清楚,你也因此记得他叫老吳。
你背着背包和大家在老吳的口哨下迅速排成三队,老吳在你们面前讲话,他先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原来他是县委下派的干部,专门领导你们这些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知青的负责人。老吳说话很有意思,那个年代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记得他说过的名言。虽然他近乎宣誓似的话说了不少,可最后一句”革命战士是兜泥,哪里需要那里提“还是深深地烙进了你的记忆,让你至今记忆犹新。
你站在这支队伍的最后一排,从你的方向,可以看到前面许多熟悉的背影,那些背影大都是你的同学,你刚才和他们轻声说话,他们的面孔表情有一丝迷惘,一种听之任之的无奈,沉郁和离家后的伤感。你死死盯住前排同学们的背包,心里把这些打的方方正正的背包和自己身后的背包做比较,力图静下心来,听大队来的干部讲述有关你们这一批下放学生的话题。

小老张是公社下派的干部,刘铁中是大队下派的村干部,他们和老吳一起组成了三级班子,管理你们的生产和生活。
从他门口中,你知道你们这一批下乡学生总共三十八人,二十名男生,十八名女生。尽管你们二十三排是这次下放的主力班,可你们班的下放名额还没有外班级和街道上下放的人员多。
你仔细数了数你们班里的学生,你们班虽然是这次下放的主力,也不过下放了十八名学生。你们这个二十三排,原有四十多名学生,在下放的运动中,大家各奔东西,选择了全然不同的生活道路。
这是你第一次出门在外并完全拥有了自已全新的生活方式,而你的知青标记从你踏上军车开始就烙在你的脸上。
来的路上,你的手伸进裤兜,紧紧攥着写有你是一名知青的下放通知书,上面写着你的下放目的地 一 邵陵公社x X大隊知青点。
三辆军车从市区一路向东奔驰。你们知青乘坐在第二辆车上,前边的车是给你们领路的亲朋好友的队伍,送行的人多,一些看来也像是知青的人看到车上挤满了人,干脆站到汽车的脚踏板上,挥舞着拳头让路人闪开,汽车在震耳欲聋的呼喊和怪叫声中浩浩荡荡向前奔驰。
现在,是你从一名学生到一名知青的身份转变的开始。
从这时起,你将有另一个身份 一一知青。
现在,你站立的地方是你们学校的南操场。这个操场独立出校园,一片颇大的空地被用来作为学生们体育锻练的地方。在这片空地上,有一个很大的椭圆形跑道,一些烧过的煤渣辅满了整个跑道。
操场的西边,澧河的河堤紧挨着跑道,一些花草在四月的初春里挣出嫩绿色来,遍地小草在微风中晃动摇拽。在操场的跑道中间,也有同样绿色成茵的草芽覆盖着地面,这种多节草因为常年生长而没有人管理修剪,冬去春来的就形成了厚厚的草垫,走在上面会觉得很有弹力。
你站在操场,向学校的方向看,从你站立的地方,你可以清楚地看到离你很近的学校南墙及土墙内的校办工厂的房子,再往前看,你的视线直指的正北方,一条小路由东向西,横穿在学校大门前。那是一个紧闭的大铁门,靠近东边的小铁门敞开着,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尽管你的视线很好,你也看不清大门后边不远的那座清朝中期的古朴典雅的小礼堂,你只能想像它的伟岸壮观和它因年代久远显出的厚重俨然。
你不能看清那个小礼堂的外貌,因为至今仍生长的几十棵百年古松和柏树,茂盛的枝叶档住了你的视线。在高大古柏的绿色梢顶,你可以从早晨阳光的瑞霞中隐约看到令人赏心悦目的色呈青褐的小礼堂那巨大的屋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