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麦收
文/怀阳迎薰
小满见三黄,再过七八天,我们这儿的麦子就要开镰了。东市买镰,西市买绳,碾场院,备袋,从旮旯里找出尘封已久的独轮车,绑好搁架,万事俱备。再到坡里四处瞅瞅,大致安排好麦收的顺序。只等有一个人拉开麦收的序幕。

三麦不如一秋长,三秋不如一麦忙。抢收的季节,父亲永远是全家上坡最早的人。当我们睁着惺忪的眼,深一脚浅一脚赶到麦地时,一大片麦子已静静地躺下了。坡野很静,时常有兔子一跃窜过,鹁鸪发出"咕咕”的声音。潮湿的晨雾,清清爽爽的,有阵阵凉意,打湿了我们的鞋子、衣服,就是头发也是湿漉漉的。

父亲像麦浪中的一艘行驶的船,嗖嗖前行。他弯着腰,左手一拢,右手一挥,唰——唰——唰,一个动作下来,就是一小跺麦子,我们分列在两侧,父亲一畦,我们半畦才勉强追赶上,却时不时误伤套种的玉米苗,弄得我们好一阵内疚,收割更加细致起来。我们不说话,割麦的声音能传出好远。等母亲送饭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这块麦田也收割完了。我们开始捆麦,一分地能捆十二三个麦垛,再扛起来,摞在靠道的地边。我们背靠麦垛,抖着扎在脖子,袖口的麦芒,吃着煎饼卷大葱,就着咸鱼,喝着豆汤,美美地吃着。父亲刚吃几口,眼睛就开始眯起来,嘴唇干裂着,脸上、手上被麦芒扎的红点密密麻麻,我知道那滋味,在汗水浸泡下,是一种麻沙沙的疼……

以前真不知父亲是怎么咬牙坚持的,总认为他的身板是铁打的,全家几大亩地的活基本上全靠他自己干。只是夜里才听到他不断的捶腰声。
吃过饭,我软瘫在那里,一点也不想动。腰疼得厉害,手僵硬得连镰把也握不住了。父亲让我们转移到另一个坡去割麦,自己用车子运麦,独轮车上的麦垛码得如小山般高,几乎看不到前面的路,也不知道他在崎岖的山路怎么走的。有一次我推麦时,连人带车翻在坡下,肋骨被撞得隐隐作痛。

晚饭后,借着微亮的光,母亲梳麦叶,压麦秸。我们把土耙子捆在独轮车上,大把大把梳去麦叶,递给母亲。母亲坐在蒲团上,蒲团压着镰刀,把麦穗撞齐,压割下来,捆好麦秸。一般的说,有多少斤麦子,就有多少斤麦秸。麦秸销路很好,有不少麦秸贩客等着收购。
脱粒做好选在中午。我和父亲在毒辣辣的太阳底下拉着碌碡,没有一丝儿风,树上的蝉嘶哑地喊:热死了,热死了…… 我的汗也似乎流尽了,闭着眼睛机械地跟着父亲转圈。突然感觉眼前发黑,一阵天旋地转,吓得我赶紧躲在树下,敞开怀狂灌母亲熬的绿豆汤。
夜里,父亲和母亲估摸着今年的收成,筹划着未来。那悄悄的说话声,透着喜悦,烁着憧憬。
别以为我们这儿的麦收是最累人的,还有比我们更辛苦的。虽然都是山区,和我们相距不过七八里的里面村庄,不仅地多,更是遥远。一清早收割下的麦子,肩挑背运的整整一天!就是在机械化发达的今天,他们仍有饲养毛驴的传统,驴子仍是他们生活的好帮手。几年前,我去那里一个老师家帮忙,我自为割麦子的速度还算可以的,看看老师的收割速度,恐怕连我的父亲也没得比。麦子挑运时,老师只让我了挑两个麦垛,在家从没挑过担子的我路上分明看到,人家十几岁的小女孩肩挑六个麦垛,在崎岖山路上疾走如飞!老师看到我的窘态,让我牵驴。可那驴儿也欺生,在半路上长卧不起,害得挑麦子的别人在后面等了半天。回家我向父亲这么一问,才知道人家笑话我的原因:挑麦子时,要让两边麦穗头朝向身体!

如今,父母都不在了,可每到麦收季节,我们都深刻怀念过去的时光。我们多想再相聚在故乡的麦地里,在父亲和母亲慈爱目光下,在火辣辣的太阳下和热腾腾的风里,拿起父亲为我们磨好的镰刀,喝下母亲为我们熬好的绿豆汤,在金黄麦浪的起伏中,我们也像一只只起航行的小船。
现在我越来越深切体会到,外面的世界再精采,做为异客,都会深深地积郁着乡愁。而只有青州西南山区那个叫长秋的小村,才是我将来最好的归宿。

作者简介:王清明,网名:怀阳迎薰,山东青州人 。信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自幼喜爱文学,喜欢用文字讴歌生活。作品散见于纸刊网络平台,愿广交天下文豪, 畅游华夏文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