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知青岁月
口述:施红梅 记录整理:识途马
知青,一个特定历史时期注定要记录史册的特定名词,她赋予了我们这一辈特定的身份标记,深深的烙在了人生旅途的第一驿站。日月轮回,时光流逝,永远也抹不去我们对它刻骨铭心的记忆。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的孩子,对他们的父辈祖辈在那段特定的历史时期所走过的路能有什么样的理解?我家书桌上摆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都已头染白霜,脸上都写满了沧桑,额头上都布满了皱纹。这是多年前和我一起走过风霜雪雨的知青们的合影。看到它,难以忘怀的知青岁月的镜头,就会出现在我的眼前。

一九七三年十二月,我和照片上的那些当年意气风发的青年高唱着“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到乡下去",怀着一颗无比虔诚的心和一腔舍我其谁的豪情,走出校门,告别父母兄弟姊妹来到了远离县城的大山里一夹龙公社苦茶坑知青点。 知青点就设在大山深处的山坳里,远离村庄屋场,是一个自给自足独立核算的生产单位。这里山外有山,重重叠叠,望不到尽头,混杂的松树杉树杂树毛竹遮天盖地。风起,响起一阵阵沉闷的涛声,寒气,从山涧的小溪透出。远处不时传来鸟儿或沙哑或悠长的鸣叫声。这里地处大山腹地,方圆几公里荒无人烟,最近的小墟镇离这也足有罕见人迹的近十华里山路。我们的住房就是那破旧不堪,难以避风挡雨的山寮,赖以生存的土地就是山坳里早被山民们抛荒弃耕,茅草荆棘丛生的贫瘠的冷水田。在带队干部与当地老农的带领下,我们对山寮稍作整理修缮,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开始了从未有过的新生活。

在僻静幽深的森林里,学会耕田种土的基本技能,让荒芜的田土生产出足以使我们生存的物质,是最重要的第一课。我们挥舞着砍刀,锄头,镰铲,铁铡,劈荆斩棘,开垦出一畦畦菜土,修复了一块块水田;我们背熟了二十四个节气,学会了在什么节气该作什么农活;我们学会了犁耙辘轴等十八般农具的使用方法。春天,无论小雨大雨,我们头戴斗笠,身披塑料薄膜,把沉睡多年的坑田唤醒,撒下谷种,插上秧苗;收获时节,静谧的山谷里,首次响起打谷机隆隆的轰鸣声。求生存的欲望助长了我们与同荒芜博斗的信心力量。从小握惯了笔的手磨出了老茧,弱不经风的身板变得硬朗,肩膀也不再稚嫩,百把斤的重担压上也算不了什么。我们默默的不停的劳作,终于收获了用心血汗水浇灌的喜悦。山里的漫漫长夜是最难熬的时光。每逢夜晚,我们有的伴着昏暗的煤油灯,用笔记下心中的思念与对未来的憧憬;有的则邀上知己去到屋外僻静处在,在无名小生灵的枯燥乏味此起彼伏的鸣叫中,相互倾吐着属于自己的小秘密;有的则静坐在小溪旁的山石上,听山泉奔流的脚步,看萤火虫林中穿梭,透过山林缝隙观星光月色;遇到雨天,我们只能蜷缩在寮内,女生们边做手工边听男生们漫无边际的吹牛侃大山,任凭寮外山风呼啸,细雨纷纷或大雨滂沱。生活的艰难困苦是摆在我们面前一道难以逾越的坎。

上世纪七十年代,生活物资严重短缺是生活在那个年代的人们共同面对的困境。当年十七八岁的我们,正如俗语所说的那样,是“打斑的鸭子,正需喂养的时侯"。可我们不仅经常饥肠咕咕,还必须在田间地头日乎一日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长时间超强度的体力透支,每个人都感觉到疲惫困倦每时每刻都在撕咬吞噬着正在发育成长的骨胳肌肤。我们每人每顿吃的是不超过四两米的缽子饭和清汤寡水的素菜,一年到头难见荤腥油花。大多时间下饭菜都是从家里带去豆腐乳,炒咸菜和香干萝卜。偶遇有谁带去的剥皮鱼或猪油渣菜干,那真是王小二过年,难得。我们都会一哄而上,共“产"共享。如果放假返城,我们回家的第一个动作,不约而同,出奇的一致,就是将自家饭桌上的剩菜剩饭一股脑的囫囵吞枣,倒进肚中。那速度真是风卷残云,无论是锅巴,酱油拌饭,还是捏成的“饭板子"。吃相难看,不是我们不懂得矜持与风度,而是受饥饿所迫,饥不择食啊!艰苦的环境,辛苦的劳作和困苦的生活,并没有削弱我们的那份初心和虔诚。

深山中的知青点象是世外桃源,依然是那么静谧。我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挥洒着汗水,默默消费着青春年华。两年之后,焦虑不安却悄然弥漫在山中林间,侵蚀浸润了我们原本平静的心。那年,同是知青的队长率先离队,他被推荐去了省城某大学,一夜之间,身份陡然改变,从知青嬗变成象牙之塔的天之骄子。还有数人也相继收拾了行囊,通过招工顶替等方式神采飞扬的走出了大山。尤其是最要好的那位同学,也跟随着他们的脚步迈出了坑口,成了县城某单位满着铁饭碗有固定工资的人。他们的离开就像几块大石头接连丢进原本平静的湖水中,打破了大山里知青点的寂静。激起了深潜在我们心中的那点企盼与希望。眼望着一个个远去的背影,一丝疑感涌上心头。这些远去的背影中,不是有人曾信誓旦旦的在组织与我们面前保证要扎根一辈子吗?为什么却率先离开?我们慢慢的对当初的选择产生了疑惑和迷惘。在毫无思想准备的瞬间被推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以后的路该怎样走?我们对此都感到彷徨惆怅。就在这心中空落落,思绪万千的时候,我被宣布接任知青队长。

我出生一个普通百姓家庭,父亲是手艺人,母亲是家庭妇女。比我大的哥哥姐姐们都在外地。没有显赫的家庭背景,而且家庭经济收入拮据,内招社招顶班或推荐上学四条路都成为我的奢想。老实人不会吃亏,依靠组织依靠群众的传统与家庭教育,使我相信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我暗暗下定决心,再次沉下心来,和剩下的知青们好好耕作,好好生活。在火车头效用的鞭策激励下,要求别人干的,我带着头干。出工时我挑着或草皮或火土灰或大肥,走在最前面,为的是将它们泼洒到田间地头,以改善土壤结构,换取来年好收成;收工时,我挑着满满的一担柴火,落在队伍的后头,为的是给厨房增加一点燃料。春寒料峭,我总是第一个踏进冷得刺骨的坑田播种插秧;收割时,踩打谷机或挑水谷的人员中,总会看到我的身影。碰到出牛栏粪或大粪,哪怕是在生理期,我也会毫不犹豫跳进牛栏里或茅坑内。人在做,天在看,我的言行或许是让掌握知青命运的“大神"们,动了一丁点恻隐之心。除了这一丁点恻隐之心,更多的却是隐藏在他们灵魂深处的丑恶。每当有招工指标下来,他们都采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卑劣手段,有意躲着我避着我。在任知青队长的数年之间,我曾数次头顶着优秀知青的光环去参加市省两级表彰会。每次等我出差回来,知青队里总是莫名的少掉几个熟悉的面孔,这些人都是表现平平甚至较差的。经询问得知,在我心怀感激领取大红纸质奖状时,“大神"们却在决定知青命运,他们以各种冠冤堂皇的理由,“推选"那些与他们走得近或有私下交易的人飞离了知青的行列。对此,被遗忘的知青们议论纷纷,为自己也为我忿忿不平。我心释然而又坦然。不为三斗米折腰的观念虽被少数人抛之脑后,但我却信守。为三斗米走后门找关系的人,我能感觉到他们背后的无奈,我为他们祈祷,愿他们以后的日子一帆风顺。我更为坑里坑外那些为三斗米出卖灵魂的人感到悲哀。在清浊不分是非混淆的年代,出卖灵魂的人固然可悲,而那些大权在握却逼良为娼的“大神"们,以肮脏的手段达到其肮脏的目的,玷污亵渎了他们身披的衣冠,更应遭到历史的唾弃。

时过境迁,不知他们和他们的后人,是否会为此感到羞耻和忏悔? 阳光总在风雨后,在知青回城潮的前夕,我终于踏上了回城的路,带着青春已逝的风霜,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伤感。
知青的岁月是难忘的歌,知青的岁月是深情的歌,知青的岁月是拨动心弦的歌。知青岁月的这首歌它向人们诉说了许多许多… 写下此文,只为那段难忘的知青岁月,也为我们的子孙能从中得到有益的启迪。
写于2020年6月

作者简介:识途马,本名廖光文,男,有过从军,地质队员,企业职工和政府部门干部工作经历。早年有文艺作品与诗歌分别入选原福州军区“前线报"一九七三年元旦春节演唱材料与原国家地质总局“地质战线"编辑的“地质战士之歌"。其散文诗歌与新闻稿件散见在市级及以上报刋杂誌。遵循文学作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原则,作品中时隐生活原型,探寻有感而发,直抒胸臆,追求人性之真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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