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德宏的诗
一、颂诗
——致BY
哦,我怎么又流泪了
诗歌都还没着落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通病
垂手而立,仰望蓝天
爱情在自由地飞翔
我是个狡猾的男孩
作恶多端而又柔情蜜意
那个美丽的名字被我劫持之后
我已经一笔一笔地拆卸
现在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那个温柔的主妇
那个小孩的母亲
那个放荡的情人
那个纯洁的妹妹
瞧!她的性格和我多么相符
把火焰、前生和后世都交给她
我不后悔
我爱她
(原载1994年3期《时代文学》)
二、雪的另一种表述方式
一切表面现象已经从罪恶的起点开始。
雪的降落,
就是将大地的温暖不露声色的残酷的凝固。
这一片洁白,因此无缘无故地
蒙蔽了我们这一群大地的理想主义者。
于是我们会说:
呵,好美的一场雪啊!
(原载2004年6期《诗选刊》)

三、把一棵树植在风中
把一棵树植在风中
让她成为风中的风景
让她在呼啸中
睡眠,醒来,然后收理羽毛
让她把绿色的空气塞进我的呼吸
让她把暴力变成轻声耳语
让她使风声有片刻的停留
让她把我的好消息带向远方
让江南和塞北的树都保持安静和肃穆
让她把屋脊上被揭去的瓦片重新盖起
让风在风中
接受教育
(原载2004年6期《诗刊》下半月、入选2004年《中国诗歌精选》)
四、三只麻雀立在电线上
三千只,三百只,三十只
现在只剩下
三只。三只麻雀
立在电线上,像一家人
第一只麻雀,圆睁着双眼
警觉地环顾周围,它是一只麻雀先生
第二只麻雀,毛色柔软、光泽
它一定是第一只麻雀的妻子
个子最小的那只麻雀,就是它们的孩子了
三只麻雀,曾经是三千只
它们的力量,足可以在一瞬间
让天空长满一脸麻子
三只麻雀,身边的麻雀
被天空的脂粉抹去了
三只麻雀立在电线上
走近看,是三只麻雀
隔远一点,是三个点
隔得再远一点,什么都没有了
三只麻雀,脚下牢牢抓着的
电,波涛汹涌
三只麻雀立在命运的边缘
三点连一线
(原载2006年11期《青年文学》)

五、异乡臭豆腐
在中山路
我闻到了一股臭豆腐香味
这使我想起了
在家乡一间教室里读书的女儿
9岁零8个月的女儿
爱跳橡皮筋的女儿
考试总拿第一的女儿
撒娇的女儿
嘴馋的女儿
爱吃臭豆腐的女儿
现在,我毫不犹豫地买下二串
替她吃了
(原载2006年5期《文学港》)
六、阳光幸福地震颤着
正午,少女把一双赤脚
伸进湖里
湖水幸福地震颤着。
正午,一个少女
在湖水的内心,
作短暂的停留。
一群大雁飞过来停住。
我是先看见大雁
再看见少女的。
我停住。
阳光幸福地震颤着。
(原载2008年12期《诗潮》)

七、在墓地里,我一直无所事事
在春日里,在一个向阳的山坡
一个人走着走着停下来,
指着一块墓地,对另一个人说
“这里面居住了
一个人,我不认识他
但我曾经读过他的
一首诗歌。”
他的声音是那么肯定
他的表情是那么严肃
我听了感到非常羞愧
在墓地里,我一直无所事事
(原载2008年5期《文学界》)
八、旧时光
树叶从母亲的脚趾爬上头顶,一阵风撩过来,
水波一圈一圈,仿佛你脸上的皱纹。
草叶上,一只甲虫背着另一只甲虫,
一首老情歌,压得它们喘不过气来。
阳光中奔跑的孩子,
我是我旧年的影子。
午夜,一列火车停靠郊野站点,
困顿中熟睡的旅人不知今夕何夕。
餐厅的玻璃门是自动的,有人进来,有人出去,
美丽的面包和甜点烂在肚子里。
你在一天天老去,
所谓旧时光,就是余生。
(原载2015年4期《星星》上旬刊原创)

九、途中的秘密﹡
——读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诗选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秘密
1958,抑或1983,在一座蝴蝶博物馆。
一个预知未来的人(1990年特朗斯特罗姆患脑溢血导致右半身瘫痪),
他从自己内心的广场出走,看到了所有事物变成彩色的蝴蝶,
看到了灰烬。
特朗斯特罗姆,现在,你还是带着这些神示继续远行,看——
火车站,“一个拎锤子的人沿车走动……”
教堂的钟声敲响了,像歌声。
庆贺吧!那些来回走动的人在困顿中已经安静。
有谁会牢牢记住这情景?右半身瘫痪的特朗斯特罗姆,
他在早晨,午后,黄昏,或者一个不为人知的空间,
用左手弹奏钢琴——一个世界的隐喻。
就像我们,生活在这隐喻中的人群,
至今还没有看到神鹿的踪迹;
只一味地,用糖纸包裹的词塞满长着一口蛀牙的嘴巴。
一张空白之页将怎样复活?特朗斯特罗姆从钢琴架上走下来,
五个指头如五个音符,抚过我的额头。他轻轻地告诉我:
肮脏的人子啊,你从出生到死亡
都在途中,都在想方设法把秘密变成污点。
﹡注:2011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瑞典诗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被誉为欧洲诗坛最杰出的象征主义和超意识主义诗人。他的《途中的秘密》、《自1973年3月》、《车站》等诗歌皆为不朽的经典。
(原载2013年2期《文学港)
十、岳阳楼记
庆历六年九月十五日,范先生孤身一人,
榻于卧室,饮酒,伤怀,想友人
滕子京;想新政;想百姓的
苦;想一个浩瀚的
洞庭湖。
那一日,我只是宋朝的一个妾侍。
我为范先生,秉烛,挑灯。窗外,
江湖已远;更远处,
是风声,是洞庭湖,是岳阳楼;
是正在楼下,
清扫落叶的守楼人。
晨钟暮鼓,鼓敲三更。
忧与乐,已经刻入历史,已经渗透
一个国家的骨髓。
先生长吁一声,和衣而眠。
我为先生拉了拉被子。
此后,我与众生一道,
一日三省。
又忽一日,巴陵郡,
春和景明。
洞庭湖,衔远山,吞长江。
疑是穿越到公元2016,我四下打量,
但见:
岳阳楼前,人人朗诵《岳阳楼记》,
惟,觅不到先生踪迹。
(原载2018年2期《作品》)

十一、我的后宫是10万朵油菜花
我是寡人,我的后宫是10万朵
油菜花
寡人薄情,不薄义
我赐她们以黄金,以王冠
今日阳光明媚,后宫十里
适合踏青,深呼吸
哎呀呀——寡人驾到
10万朵油菜花翘首,脂粉落一地
(原载2017年10期《诗潮》)
十二、床
我的床漂浮在海上。
我的情欲与梦想在我的床上喘息。
就像海浪的低吼。
就像落日被吃进大海时的
挣扎与绝望。
周围有贪婪的光。
有母鲨出没。
而我是鲸。
我把爱或者敌人温柔地
杀死在床上。
有时候,我潜入海底冷眼打量世界。
有时候,有人从枕边偷走我的鳍。
(入选《2017年中国诗歌排行排行榜》
十三、河流
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带走一些凋零的花。
总有几个悲伤的人,下到河里,不再上岸。
从甲地到乙地到丙地,牵着一线流水,
而我总在下游,等着上游送来福音——
一条河流,咆哮的身体里暗藏着
黄金与丝绸。它始终保持亘古的姿势,
携裹那些琐碎的浪花、庸常的泡沫,与哲学的鱼,
流经我们,并轻而易举地篡改流向。
(原载2018年2期《西部》)

十四、镜中
——兼致蒋志武
我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小孩。
皮囊的笼子囚不住他。
他溜出来,
像风一样在狂野上乱跑乱撞。
倦了,他就坐在树叶上哭泣。
没人在意这野孩子,孤独的灵魂。
当我找到他的时候,
已是暮年。
(原载2018年1期下半月《诗刊》)
十五、黄昏,他从河滩走回来
黄昏,一个人从河滩走回来
他孤独,面目模糊
手里拎着一条被他斧正了的
河流,笔直的河流
而事实上,在他的身后
他的头部正顶着一个巨大的
拐弯,河道不见了
他仿佛就是那个走丢的人
多年后,从河滩突然冒出来
他正往回走
天黑下来,还有几线光停在脸上
他面无表情
任凭风吹乱头上的杂草
(原载2019年8期《当代人》)

诗人简介:
郑德宏,湖南华容人,现居广州增城。作品散见《作品》《诗刊》《星星》《青年文学》《西部》《时代文学》《文学界》《诗潮》《文学港》《山花》《诗选刊》以及《南方都市报》(南都语闻周刊)《羊城晚报》(花地)等报刊。有诗歌入选《2004年中国诗歌精选》《2009—2013广东诗歌精选》《2015年中国诗歌排行榜》《2017年中国诗歌排行榜》《汉语地域诗歌年鉴·2017年卷》《南方诗选》《湖南诗选》《诗屋2018年度诗选》等30余种年度诗歌选本。著有诗集三种。获大小奖项若干。社会身份若干,涵盖党派、政协、作协等。现居广州。供职党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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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郭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