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 亲
识 途 马
父亲走了,他的人生定格在公元1997年12月,小年前的农历22日,出殡是在小年日。他又顺着53年前的那条路,回到那个曾经逼他离开的地方,他曾经的老家一寨背围不远处的叫小莲塘石岭的公共坟山。
父亲出生于公元1917年8月。四岁时,他的父亲英年早逝(19岁),他的祖父先其五年去世(72岁)。家里没有了顶天的男人,只留下年轻的母亲(26岁)和尚在蹒跚学步的妹妹。

在封闭的土围子里,在那个封建的年代,孤儿寡母的日子是怎样熬过来的?难以想象。只记得父亲曾不止一次的说过年幼时在外公外婆家遭受到舅母的白眼,饿饭。十一二岁时跟着外号“老福图"的袁姓师傅学做木工时的艰辛,沉重的工具箱,沉重的斧头,沉重的长刨长锯。上世纪40年代,国民党曾有“两丁抽一"的派兵制,即每户有两个男孩子的必须有一个去当兵。但是,他却在成年后不止一次的被抓壮丁。更有族人诬陷的“偷牛牯,放毒"事件,令他生活不得安宁,有家难归。迫不得已,1944年,27岁的他,被迫带着妻子逃离了土围子,离开了寡居的母亲,离开了他出生的地方,去到县城城门口,那荒无人烟的东江河畔,在那个乱葬岗,搭起了小棚子,才有了落脚栖身之处。
不求人,靠手艺养家糊口,是那个艰苦的年代教给他的信念。依稀记得他陆续在上东门兆丰巷对面开过木工店;在天灯下和红旗大道原广播站旧址的龙南镇工程队做过工。1960年全家下放关西时,他只身一人下赣县南康一带工地觅活找事,后在罗边水库工地做工时,得到当时工地领导东坑老乡邱明瑜的关照,从临时工变成了正式的国家工人,结束了居无定所,工无保障的生活。罗边水库工程结束后,他去了赣州市森林铁路管理处所属的上犹县窑下出河场一陡水湖的深处,一个罕无人迹的地方,一呆就是十几年。1975年,时年58岁的他提前退休,将它的赚钱吃饭的一应工具交给了高中才读半年的小儿子。

贫苦的生活养成了他的勤俭。在窑下出河场时,每次到食堂买饭,很少买菜,吃的菜是他在房前屋后的小溪旁或荆棘旁栽的蔬菜。为什么他舍不得花每顿毛把的菜钱?对待自己真可以用吝啬来描述。这个秘密到后来才解开。原来,由于参加工作时间晚,国家当时对工人实行八级工资制。他当时的工资就在三级左右,月工资也就30左右吧。谁不想多花钱让自己的生活过的不那么苦?可他做不到。退休时,他的工资级别才为四级副,月工资为四十二元五角。这四十出头的工资,每月固定寄给他的母亲五元,寄回家中20元,用于我们兄妹上学,看病和正常的生活开支,仅留不足20元自用。他一生不抽烟不喝茶叶水,仅会饮点低档酒,以驱去繁重工作的劳累。这'其中既有酸辛,更有对家庭的担当,对家庭的责任。都说父爱如山,从中难道不可以体会这深藏的情感吗?

幼年的伤痛,年轻时的屈辱,给他留下了抹不去的烙印。他认为“两代单传",势单力薄,是其遭受苦难的根源之一。其实不然,他的父亲有兄弟三人,其父排行第三。只不过,两兄长早年去世。(大伯国盛,19岁故;二伯国金,27岁故)但他从未见过他们,在他的记忆中,只留下孤儿寡母被人欺负的情景。因此,重男轻女,谨小慎微,息事宁人,受不得家中委屈,极易满足的性格在其身上表现十分充分。在最困难的时候收养女,希望她能带来传承香火的儿子。在两个孙女两个孙子稍懂人事后,他常常会买回几个包子或馒头,两个孙子是一人一个,孙女则是辦一小块或是干看着。为了使大孙子不在生活上吃亏受苦,尽管他有可以保证自给自足生活的退休金,但他心甘情愿的吃着酱油泡饭,也没有怨言。母亲的头上曾留下他斧头敲打的伤疤。退休后的他为族侄做过十张骨牌櫈,未收到过一分钱工钱,他也不敢去讨要。每当遇到高兴事或领了退休金,他会提着斤把猪头肉,嘴里哼着小曲回家。

父亲是在80岁那年,因并发冠心病肺气肿,在东江河畔那栋他亲手盖起来的老房子走的。之前,被病魔折磨了数月。走时,已瘦骨嶙柴,原有模样甚至有点变了。可怜的父亲。
写于二0二0年二月二十四日

作者简介:识途马,本名廖光文,男,有过从军,地质队员,企业职工和政府部门干部工作经历。早年有文艺作品与诗歌分别入选原福州军区“前线报"一九七三年元旦春节演唱材料与原国家地质总局“地质战线"编辑的“地质战士之歌"。其散文诗歌与新闻稿件散见在市级及以上报刋杂誌。遵循文学作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原则,作品中时隐生活原型,探寻有感而发,直抒胸臆,追求人性之真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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