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吸烟的女人

作者:李俊奇

       琳儿手里燃着的烟，似有似无的火正在慢慢地向前推进，不疾也不缓。火星到处，条条金黄的烟丝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化作细细白灰，灵魂变为缕缕青烟，忽儿一柱朝天，青云直上，忽儿左飘右荡，翩翩起舞，忽儿首尾相接，圆圆圈圈，如丹青圣手悬腕挥就的大写意，灵动、飘渺，美到极致，妙到峰巅。

      琳儿第一次学吸烟，是在她的第一个男人背叛、伤害她之后。她自寻短见、寻死觅活的折腾了好一阵子，然而她大难不死躲过余劫。至此，她愈发变得矜持和内向了，她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了，整日躲在家里发呆。偶然一次，她看到电视里的女人们在伤心的时候，就会点燃一枝香烟来麻痹和安慰自己。于是她也有了那种冲动。第一次吸烟的滋味并不好受，刺鼻的烟雾吸进去，她被呛得干咳不止，把自己弄的泪流满面，但她却离奇的找到了一个寻求自我安慰的好方法。她发现那些伤心的往事好像变成了袅袅的烟雾，慢慢地向上升腾，然后悄然消逝了。从此她就多了一个其实并不该有的嗜好－－抽烟。

       琳儿又是一个骨子里渗透着传统思想的女人，她害怕在世俗的眼光里，把她看成是一个嘴上叼着香烟、生活堕落的女人，因此她从不在常人面前吸烟，而且她也没有修炼成那难以割舍的烟瘾。只有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躲在没人的角落里点燃一支烟，借着尼古丁对大脑神经的刺激，来排遣灵魂深处的忧伤，而且屡屡如此。伤心欲绝的时候，她也会躲进自己的卧室里吞云吐雾，试图把悲伤、失落和不快化成一缕缕的奇形怪状的烟雾，在倏忽间不见了影踪。但，伴随她的还有那无声的啜泣和苦涩的眼泪。等一支香烟吸完，她的心情也似乎会变得好了许多，她用力擦干眼泪，把烟蒂狠狠地摁熄在烟缸中，甩甩满头瀑布似的长发，再把一块口香糖放入口中去销蚀那异样的烟味。稍作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她又重新走进了人群中，别人看到的仍然是她光鲜亮丽的仪表，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刚刚经历的一幕幕。

      吸烟的琳儿开始有了沧桑感，过去外表一向坚强的女人，如今内心却变得极其脆弱，她总是会被那些言情小说的情节所感动着、诱惑着。她极度渴望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拥有一段凄美的爱情，遇上一位小说里中意的男人。终于有一天她隐隐地感觉到机遇来了，她奋不顾身地迎向前去，她几乎花光了自己的积蓄，倾注了自己所有的温情，最终换来的仍是说不出的痛。为了那份爱，为了在他的面前让自己趋于完美，她不再偷着吸烟，她和烟准备彻底拜拜，可最后他仍弃她而去。

      从此，琳儿又和香烟重归于好，她流着眼泪说还是烟好啊：它永远不会背叛我，它睡在我的坤包里，随时听候我的召唤。从此她穿着华丽的裙子义无反顾地流连于灯火辉煌之中。她不再动情地去关注那些男人，却愿意欣赏他们为她着迷的神色。她早已洞穿男人内心的秘密，他们不过是想要她，带着天生的好奇私密。她毫不吝啬自己，但她深深地懂得，男人都是动物，她在那些贪婪中，更加感到自己的神圣和尊贵。她若有所思的在观望，仿佛一具没有血性、没有灵魂的躯壳。她有时也会隔岸观火，取笑着他们的疯狂。但在事后她会点燃一支烟，眯着眼睛看着那些意犹未尽的男人，然后在听到他们对她的赞美时发出一阵滑稽的啧啧之声。

     琳儿以为她这一生就这样颓废下去了，只有香烟是她的伴侣。然而世事难料峰回路转，也许是她无意中对上帝的诅咒唤醒了上帝，上帝为了弥补他的过失，终于送了一个男人来拯救她。这个男人初次和她见面的时候，没有正眼看过她一下，眼中没有一丝别的男人看到她时流露出的赤裸裸的占有欲。他是一个两眼铮亮得容不下一粒沙子、老实而又害羞的男人，琳儿特别喜欢和他倾心交谈，他从不问琳儿的身世和过去，过多关注的是琳儿的身心和未来。琳儿不禁在问自己：这会不会是一个我期待已久的男人。琳儿故意在他的面前点燃了一支香烟，试探他的反应。她看到他眼中掠过一丝愕然，随后又变得平静下来。然后她问男人：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抽烟吗？男人用柔柔的目光看着她，用平和的语气说道：每个人做任何事都会有理由，我不想知道你为了谁而抽烟，我只想知道你能不能为了我不去抽烟，那对身体有害而无益啊！

        琳儿自从有了这个男人以后，开始收敛了那颗放荡不羁的心，她开始对别的男人疏远起来。也开始对这个男人转变了态度。天长日久，琳儿发现他有深藏不露的本领，他会帮她处理许多让她棘手的事情，而他的表现是聪慧稳重又不失分寸。她喜欢听他讲话，琳儿也会对他讲起自己许多不愿对别人启口的事情。她曾用膝到腰的距离征服了许多男人，她本可以节节胜出，却在这个男人纯净的眼眸里乱了方寸，她躁动不安的同时有了一种深深地期待。

     她想拥有这个男人，又害怕失去他，却又不想欺骗他。她从容地把原委交代给这个男人，她不想隐瞒，她不是一个干净的女人。讲过之后，她看到了男人落寞的神情，她想这段爱肯定又要夭折了。

      她带着凄美的笑，然后又一次取出了香烟，用颤抖的手点燃了它。泪眼朦胧中，她奇怪地发现男人的身躯被烟雾包围着，她看到男人轻轻地走到了她的面前，夺走了那支正在燃烧的香烟，用温暖的身体怀抱着她说：让我来代替这支香烟好吗？沉思良久，琳儿默默地点点了头。

      从此，这世上便多了两个幸福相爱的人，却少了一个吸烟的女人。

       写于2020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