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卫兵非常生气,就连他的孩子都不同意她这么做,民间有一种传说:‘裓子’不能送人的,因为这个名词谐音“借子”,说是送了人自己的儿子不好养活。
李素琴不信这一套迷信的说法,她冲着刘卫兵喊:“孩子是我生的,死活关你什么事?我就不信那一套邪。”
说来也巧,金露生下来的时候,就跟一个猫崽子,用了李素琴送来的裓子以后,逐渐胖起来,跟一个胖娃娃似的,活泼可爱极了,见人就咯咯地笑。李素琴几乎是天天来看孩子,见到金露如此可爱,比见到自己的孩子还高兴。金露一天天地长大,会走路了,会背儿歌会跳舞了,李素琴的三儿子却掉进了河里溺水而死,那一年,孩子才9岁。
孩子死了,李素琴自然是悲痛欲绝。刘卫兵气急败坏,把她打得右臂骨折,住了一个多月的院。
马筠夫妇觉得非常对不起李素琴,就让金露叫李素琴干妈,长大以后养她老。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迷信说法,只是赶巧罢了。但毕竟是一种情分在里面。
李素琴低着头,偷偷地抹眼泪,她知道自己的儿子的死和送裓子没有任何关系。
“干妈,你怎么哭了?”金露用好看的小手抚摸着李素琴的脸。
“干妈高兴,看了你高兴。”
为了不使李素琴伤心下去,马筠故意把话题扯开去。
“李姐,昨天,你又去给老金检查了?”
“是的,他的病不太好,而且有发展的趋势。你没有看他的脸,黑瘦黑瘦的吗?”
“咋看不见?我尽量给他做一些可口的饭菜,几个月下来,他吃了有半个猪了。可是……真得感谢你和刘卫兵啊!”
“感谢他个牲畜干啥?昨天我去找他,让他把老金放出来,住几天院,这个牲口说啥也不同意,到了晚上跑回家来,对我说,可以给老金打针,让老金可以住看守员的火炕,但条件是我必须随时伺候他。”
“李姐,你真是太好了,等将来有出头之日,我一定好好报答你,就是我报答不了,我也会让三个孩子回报你啊!”
马筠哽咽了。
门外响起了汽车喇叭声,门开了,刘卫兵走进来,一身的军人打扮,看上去,威武雄壮得很呢。
“马局长,给你送来一车煤,天气冷了。”
马筠赶紧站起来,走过去打招呼。“刘主任,谢谢你啊,快过来暖和暖和。”
马筠去倒水,刘卫兵往火盆这边靠了靠,看见李素琴,愤怒地瞪了她一眼,之后把脸扭向一边。
“刘主任,请喝水,白开水,不好意思。”
“不喝了,你等着,我让你看一个人。”
刘卫兵推开门,喊道:“卸完了吗?金书记,你进屋里来。”然后关上门。
一听见喊金大山的名字,马筠浑身颤抖起来,向外奔去。
金大山推门往里走,同马筠撞在一起。
“老金,你的身体……”马筠的眼泪滚了下来。
金大山看了看马筠,又看了看火盆旁站着的三个孩子,什么也没有说,低下头,走出屋去,看得出,他的心里是酸的。
“马局长,我们走了,缺啥少啥的,尽管吱声。”刘卫兵露出那排白而齐的牙齿,但是笑得很奸诈。
“畜生,又耍什么花招?”李素琴骂道。
马筠好像才醒悟过来似的,跟着跑出门去。
老金等几个人上了汽车的车厢,刘卫兵进了驾驶室,一声汽笛长鸣,亮亮的两柱灯光,向远方驶去。
光荣小学越闹越凶了。先是校长刘方正被揪出来。刘方正出身地主家庭,据说和大地主刘文彩还有什么亲属关系。刘方正被揪出来的原因说是因为一句话。那天,书记毛鸡换召集全校教职工大会,提出“停课闹革命”
的口号,然后让教职工讨论“怎么停课闹革命”,定一个计划,好向上级组织汇报。
当时,陈重首先发言:“我认为,应该在学校成立两个队——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和批判小分队,把那些无限忠于毛主席,对敌人有刻骨仇恨的学生们组织在一起,使他们从小得到锻炼,练就一颗红心,使我们的革命后继有人,这是培养红色接班人的重要手段。”
她的话音刚落,毛鸡换就一个人先鼓起了手掌。“这个意见好极了。我说小陈啊,你可真不愧是革命的好青年啊!大家看看,这个意见怎么样?我看,就这么定了,啊?”
毛鸡换满脸堆笑,本来就特大号的嘴,使劲咧着,露出一口既黄又长的大板牙,顿时,又秃又亮的前额上挤出波浪一样的几层皱纹。
“同意!”
“同意。”
“……”
教职工们稀稀拉拉地你一句他一句,表示赞同。虽然是赞同,可语气里并没有表示出情愿,几乎是每个人的声音都一样:不高不低,平平淡淡。
“刘校长,你说几句吧!”毛鸡换看刘方正没说话,就点名让他说。
教职工的眼光一下子都转向这个老古董。刘方正的眼睛始终看着手中的那只钢笔,那支又粗又长的黑色钢笔,在他的两只手中转过来转过去的。
“我没有什么意见。”
“那好,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吧。当今的时代不同于过去了,每一个人都应该有一个敏锐的眼睛和耳朵。及时发现我们身边的坏人。”
教职工们陆陆续续地走出会议室,彼此像不认得一样,谁也不喝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