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满园春色关不住”
——《小镇的春》浅析
作者:陈 旭
这是美文作家吕秀彬的四季奏鸣曲的首章。叶绍翁的《游园不值》诗说:“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认为红杏报导了春临人间的信息。吴融的《杏花》也说:“独照影时临水畔,最含情处出墙头。”而美文作家吕秀彬独辟蹊径,认为最先报导春讯的,是“不受尘埃半点侵,竹篱茅舍自甘心”、“占尽风情”、“凌寒独自开”,“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的梅花。作家开宗明义地说“小镇的春,最早是从李汝珍故居一隅,梅树的枝头展露出来的。”
平心而论,“红杏枝头春意闹”,确乎晚于“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春雪未消”的梅花。何况,白居易先生早就写过“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桃李同门,说“桃”即说“杏”。
作家之所以对梅花情有独钟,让它独占报春使者的鰲头,还因为“梅花是古典名著《镜花缘》中十二花仙之一。作家认为“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的梅花,“淡淡的清香,晕染着温婉,内敛、希望”。进而,作家揭示了本文的写作主旨,指出温婉、内敛、希望”,“宛如小镇的春天”。亦即小镇的春天是温婉、内敛、希望的,换句话说,这六个字形象地概括了小镇的“春色”。而“满园”绝非是占尽风情的“小园”,绝非是亭台楼榭,绝非是“画楼西畔桂堂东”,而是有9万生灵、80.5平方公里的板浦镇。这是“春色”所包容的空间。而时间,则是“壁上有琴僧未俗,逃禅兴味想茶村”的时光隧道里的古往今来。
作家对尘封的板浦先贤及其事迹无比神往,字里行间充溢艳羡、赞许、仰止之情。故行云流水的畅叙中,妙语、奇构迭出,如:“古镇文化粲然,如一树花开,吴象贤这首《国清寺赏桃花》诗,便是招摇枝头最绚烂的一枝”;形容二许遗宅,空心街尾、大天池畔、荷花池旁......“每一条寻常巷陌的斑驳处,都散落着熠熠生辉的文化的碎片”;形容桃花、梨花、红白夹岸“把古盐河掩映成一条彩霞簇拥的天河”;赞颂走出西顾巷的汪氏五魁“如玉树临风,站立成共和国春天里伟岸的风景”。

对于这阕阕飘香的过往,是不是该饮觞酬唱?不仅如此,作家还具体而微地搬演了一些诱人细节。在淡青草色,映出几分春意来时,“牛儿就背着牧童悠悠而来,边哞哞地欢叫,边自在地摇着尾巴”。这不由使我们想起了《答钟弱翁》的七绝:“草铺横野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簑衣卧月明。”天真浪漫,如诗如画。更有甚者,作者痴痴地想着“在春天的雨巷深处,择一记藤萝飘拂的酒馆,让白白的肤色像杏花的酒娘,盛一壶酽酽的老酒,静侯‘二许’、松石道人,凌仲子......凭窗听雨,把酒临风,推盏交欢。虽是隔世之约,却了一生夙愿”。这种穿越时空的隔世邀约,弥足浪漫。而这段陈述中出现的肤美酒娘,无疑是借喻当垆卖酒的卓文君。这就不由使我们想起了韦庄的《菩萨蛮》的名句“垆边人似月,皓腕凝双雪。”当然也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该词的背景——“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对这典故,对这背景,作家应该是烂熟于心的,不然他不会把自己的微信命名为“画船听雨”。
文中,关于姑娘们背篓,提篮,蜂拥出城挑荠菜的描述,其兴味之浓郁,动作之迅猛,群情之振奋,—如张岱的《西湖香市》所言:“如逃如逐,如奔如追,撩扑不开,牵挽不住,”这些奔着小镇早春的时鲜野蔬去的姑娘们,将荠菜做成了荠菜饺子、荠菜馄饨、荠菜春卷 、荠菜粥饭......而它们和夏天的吴大眼豆丹,秋天的一品居醉蟹 、冬天黄四麻香肠,构成了享誉港城内外的古镇名吃。旅客们在浏览古镇美景的同时,大快朵颐,岂非赏心乐事?
板浦的天是明朗的天,板浦的春是柔艳的春,她绝无杨万里的“依然枉却一东风”,李涉的“经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叶采的“不知春去几多时”的怨春、伤春之意。她是温婉的,内敛的,更是明快的,热烈的,欢愉的,因而是创造生机,充满希望的。

谈板浦的古往今来,板浦的文化传承是避不开的话题。作家在文中有关于古镇文化的研究名家、板浦文化的传承人、连云港市文化名人姚祥麟的近400字陈述。本人不再赘叙。文中,谈到政府采纳姚老建议,拟将秋园改造成镜花缘生态景区。“姚老笑得很灿烂,好像晚霞余晖里红红的桃花。”其实这貌似桃花的姚老,是强作欢颜。他一生憋屈,抑郁不得志。工资待遇差强人意,当了二十多年镇党委办公室主任,退休养老金只二三千元。穷困潦倒的姚老,不仅以此微薄薪资养家糊口,还得勉为其难地拿出可观的招待费,招待那些纷至沓来的慕名来访者。我们这位“箪食瓢浆,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的姚老,却乐天安命,笔耕不辍。不过,韩愈曾言:“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有不得已者而后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凡出乎口而为声者,其皆有弗平者乎!”有正义感,有恻隐之心的读者们,不会不为我们的洁身自好,终身困顿的姚老唏嘘吧!
板浦河东嘴17号,有姚老的居所,其二层金属龙骨小楼,是姚老的读书写作之处。名之曰“松石斋”,这大约典出“如轻岚出岫,缭松迷石”。“轻岚”者雾气也,姚老这“轻岚”,就是才气,文气。她始终缭绕于“岩畔攀高干,白云饮飞泉”的青松,始终盘桓在“山蹊困六飞,共坐拂云衣”的巨石上,不改初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老骥伏枥,续写板浦春秋!
附:《小镇的春》
作者:吕秀彬
小镇的春,最早是从李汝珍故居一隅,梅树的枝头展露出来的。梅花是古典名著《镜花缘》中十二花仙之一,自然是先生的最爱。那些鼓胀着嫩黄的蓓蕾,于天井的古色古香中跃跃欲放,淡淡的清香,晕染着温婉、内敛、希望,宛如小镇的春天。
绵延的云台山系,如孔雀开屏,在小镇的侧畔轻轻舒展;因而,便是冬天,小镇也如偎依着山岚的姑娘,在灿灿的阳光里,安暖着清浅的时光。
春节刚过,冬的寒意还在北海门转悠,黛黑色的城墙,就已经被淡青的草色,映出几分春意来。牛儿就背着牧童悠悠而来,边哞哞地欢叫,边自在地摇着尾巴。泥土中偶尔飘来的甘甜的味道,是它幸福的期待。
这个时候,镇上很多的姑娘们,或背着柳篓,或提着竹篮,雀跃着叽叽喳喳地奔向城外挑荠菜。挑荠菜是小镇入春的风俗,“二月二,挑荠菜,荠菜包饼筋拽拽”。其实,还在正月呢,白草踡缩着在丝丝的冷风里瑟瑟发抖,荠菜青绿的嫩叶,便招摇着破土而出了。她们躲在枯草丛中,似乎在与人们捉着迷藏,但其中的大多数,还是被“俘虏”而去,成为小镇早春最时鲜的美味。
“穿海州,吃板浦,南城古财主”。小镇人好吃,也会吃,一年四季,总有响当当的菜肴,享誉港城内外。譬如夏天吴大眼豆丹、秋天一品居醉蟹、冬天黄四麻香肠,至于春天,就是荠菜系列的野味了:荠菜饺子、荠菜馄饨、荠菜春卷、荠菜粥饭……过年大鱼大肉,肥了小镇人的肠子;荠菜却好,纯天然的野菜,清香入口,清凉入肚,营养不用说,还能清热解毒。
春雨说下就下,细细的、密密的,把小巷褐色老墙上杏花的红朵,滋润成一张张绽着笑靥的女孩子的脸。小镇纵横着一百多条古巷,雨天彳亍其间,迷离恍惚,仿佛走进一条幽深幽深时间的隧道,历史的风云,际会着穿越,线装书上一个个泛黄的旧影,倏忽于深巷雨雾中亲切地灵动起来。
西顾巷的汪家大院中,光景深深,梅影沉沉。春眠不觉晓,可是,庭院幽幽处,吟哦诗书抑扬顿挫,如枝头的黄鹂婉转悠扬。汪氏五魁,就从这条飘雨的小巷,走出古镇,走入社会,走向海外……科学救国;如玉树临风,站立成共和国春天里伟岸的风景。
从大寺巷北行百余步,便是国清禅寺。这座建于宋元丰年间的古寺,距今已逾千年。岁月的风雨剥蚀着明砖清瓦,却洗不去诗词流韵。文人墨客桃李春风,饮觞酬唱,自是一阕飘香的过往。
清人许乔林《弇榆山房笔谭》记录国清寺桃花诗会云:“雍正庚戌春,沂郯海赣同知吴公象贤勾当公事至板浦,集诸名士题襟射覆觞咏无虚日……”
“东风吹醒入桃源,眼底红云玉树翻。太白醉吟花下句,惠连移送雨中尊。繁枝春老香堪摘,活火声清渴欲吞。壁上有琴僧未俗,逃禅兴味想茶村。”如果古镇文化粲然如一树花开,吴象贤这首《国清寺赏桃花》诗,便是招摇枝头最绚烂的一朵。
其实,神游落雨的小巷,是最适宜与逝去的先贤,做心灵的絮语。鱼市口二许遗宅,老屋几椽,乱草丛生,可蹲踞于门楣旁的两枚石鼓,似乎还在守护着乾嘉才子尚存的涓涓不息的文脉。还有空心街尾、大天池畔、荷花池旁……每一条寻常巷陌的斑驳处,都散落着熠熠生辉的文化的碎片。
就痴痴地想着,在春天的雨巷深处,择一记藤萝飘拂的酒馆,让白白的肤色像杏花一样美丽的酒娘,盛一壶酽酽的老酒,静候“二许”、松石道人、凌仲子……凭窗听雨,把酒临风,推盏交欢。虽是隔世之约,却了一生夙愿,如是,多好!
小镇河东嘴17号,是姚祥麟先生的寓所。姚老是当代古镇文化研究名家,曾著《板浦春秋》新旧五卷。一条废弃的护城河南岸,便是秋园。
清明前后,是小镇春天的最盛,常约姚老同游秋园。他便如数家珍般讲秋园一度名噪淮北的名园史,讲她毁于兵燹的悲壮……如今,秋园已属于果园村的一隅,满园是烂漫着的桃花、梨花,红白夹岸,把古盐河掩映成一条彩霞簇拥的天河 。
姚老指着刚刚修葺一新的园门,说,秋园自然风景秀丽,人文景观繁多,像日军水牢、龟腰断桥、苏光烈士墓、日机轰炸遇难同胞纪念碑……底蕴都很厚重。政府已经采纳了自己的建议,准备把秋园改造成集休闲、旅游、饮食、教育于一炉的镜花缘生态景区。说到这里,姚老笑得很灿烂,好像晚霞余晖里红红的桃花。
是啊,春天来了,乱花渐欲迷人眼,好景在前,在等着你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