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月槐花香(散文)
文/曹书龙

清晨,一轮红日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我漫步在南山公园的那条林荫小路上,和煦的春风轻拂着我的面庞,送来一缕缕沁人心脾的槐花的清香。此情此景,不禁勾起我五十多年前的一段回忆……
一九六六年,我在阳泉市矿一中上初一。四月下旬,学校举办春季运动会。除了各种球类比赛集体项目外,还有各类田径比赛项目。我很喜欢运动,报名参加了三个球类比赛集体项目,另外还报了跳高等三项田径比赛个人项目。当时我还不满十四岁,被安排在女子少年组。
这天下午第二节课后,在学校操场北侧进行跳高比赛,参赛选手有十多名。随着横杆的上升,选手被逐渐淘汰。当横杆升至1.1米时,只剩下我和初二的一位同学了。当时的体育教学大纲跳高试行两种方式:一种是剪式,另一种是背跃式,我采用的是剪式。轮到我试跳时,我沿垂直横杆的侧面助跑。在离杆约两分米时起跳,腾空的一瞬间,右腿上杆,左腿紧跟抬起,做内旋下压动作,上体侧转并向下运动,使臀部弓起,与起跳腿成剪切状动作,同时主体与头部越过横杆。“过杆了,真棒!”听着大家一阵阵的喝彩,我心中窃喜。可当我右脚落地的一刹那,脚腕一阵剧痛,不由地一屁股坐倒在沙坑里。我觉得很是尴尬,急忙双手用力撑住地面想站起来,但努力沒有奏效,又是一阵剧痛,眼泪夺眶而出,一时间泪水和汗水瞬间交织在一起,从苍白的脸上淌下来,我又一次无奈地跌倒在沙坑里。
仔细端详四周,原来沙坑的沙子并沒有按规定铺匀,我落地的这片儿恰好没有什么沙子。几位同学连忙上前扶我,但我的右脚根本不能着地,只能借助他人之力勉强站了起来。裁判同学发现情况不妙,慌忙跑去找老师。不一会儿,体育老师廉友章快步跑来,蹲下身子,背起我就往医院跑。
廉老师是位三十多岁的年轻教师,虽然没有给我们代过课,却并不陌生。他一米八几的个头,高鼻梁、大眼晴、阳光帅气。在我的印象中他与学生的关系很融洽,就像家中的兄长一样,从来不端什么架子。
廉老师背着我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学校大门前。学校大门外是一段陡坡路,距矿务局医院约有一站地。那时交通很不方便,也没有出租车。廉老师小心翼翼地背着我,生怕不小心触碰到我的伤脚。行至半坡,刚好碰到19班的一位男生推着自行车迎面而来。廉老师马上借来他的自行车,扶我坐在车后面,顺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一口气把我推送到矿务局医院。
当时已到下班时间,急诊室大夫简单检查后说问题不大,便在我脚踝关节周围涂抹了些碘酒,算是处置完毕。那天晚上,我因脚踝伤痛很晚才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刚吃罢早饭,两位发小就来邀我一起上学。原来,昨天她们就知道我跳高比赛出了意外,是特意前来探望并护送我上学的。我们抄后山小路(当时的砖厂)去学校。这条路几乎都是上坡,她俩搀扶着我,一路上很是辛苦。我心中十分感动,却不知该怎么表达,只是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二十分钟后,我们三人提前来到学校。刚进教室,班里的同学纷纷围拢过来关切地问候。这个说“书龙,快让我看看你的脚!”,那个说“都说你摔得很厉害,脚后跟都朝前啦?”,“我们昨天下午就去医院看你了,外科、骨科、急诊室和住院部都找了个遍。最后,值班大夫查了记录说你没有住院,好让我们担心呐!”同学们七嘴八舌地问候着、议论着,直到上课铃响了,大家才坐回各自的座位上开始上课。当时,我的心就像平静的湖水泛起层层涟漪,只觉得阵阵暖流好似春风般吹进了我的心田。
第二节课后是课间操时间,刘树清老师又推来他的自行车送我去医院检查。刘树清老师是我们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四十多岁,中等身材,戴着一副黑色框架眼镜,从镜片中透出的目光,总是那么炯炯有神、那么和善、慈祥。他言语不多却总是那么含意深刻、令人信服。
记得那年正值邢台大地震,余震波及我们阳泉。那天上午,刘老师正在给我们讲课,突然余震袭来,教室的窗户哗啦啦剧烈震响。他站在讲台上被余震震得摇来晃去,可他却镇定自若,指挥着全班四、五十个学生有条不紊地撤出教室,自己最后一个撤离。当我们站在教学大楼外面时,整个大楼都在摇摆晃动。
这次班主任刘老师带我去医院拍了个片子,确诊没有伤到骨头,只是韧带拉伤。大夫在我脚踝周围缠了好几道胶布用来矫正脚踝并叮嘱一番。从诊室出来后,刘老师又像慈父般用自行车推着我,一直把我送回家。一路上不厌其烦地安慰着我,耐心地给我讲解养伤的注意事项等等。我一边听,一边想:父亲也不过如此吧!
第三天,“五一”节到了。全校师生都去市体育场参加我市举行的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大会,我因脚伤不能参加,很是郁闷。我跛着脚搬一张小板凳坐在门前暗自神伤、胡思乱想。想象着我将要成为一个瘸子,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走在街上,所有的路人都向我投来异样的眼光,甚至有人鄙视着我;而我除了不能帮助别人,还得要别人来帮助我……就这样,我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伤心,忍不住眼泪扑漱漱掉落下来。
听刘老师说,xx同学家附近有位翟姓矿工师傅,年轻时曾在老家放过羊,经常给摔伤的小羊接骨、按摩,天长日久练就了一手推拿按摩的技术。因为他人品好、医术精湛,直到现在仍有不少骨伤患者经常找他治疗,口碑很好。母亲打听到“五一”这天翟师傅正好休息,便买了二斤糕点作为礼物(那时这已算是厚礼了),让大哥背着我去翟师傅家按摩治疗。
约摸一袋烟的功夫,我们七拐八拐来到了翟家门口,刚好碰到叼着烟袋的翟师傅。他用右手从嘴里挪出旱烟杆,吐着烟圈,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屋。
翟师傅五十多岁,穿一身旧制服,中等身材,一张瘦长脸上长着不很稠密的胡须,脖子上挂着一支旱烟袋。他盘腿坐在土炕中间,安排我坐他斜对面。他一边仔细端详我的脚腕,一边操着满口五台口音,笑眯眯地说:“没事儿,没事儿。”“不怕,不怕。”说着顺手从抽屉中取出一瓶松节油,在我的小腿至趾尖之间均匀地涂抹了一遍,随后挽起袖子开始治疗。只见他手法熟练老道,忽而轻轻揉揉、忽而用力推推、忽而又使劲捏捏挤挤,就这样反复揉捏、推拿、按摩,我咬紧牙关,强忍着钻心的疼痛,配合翟师傅活动脚腕。
翟师傅果然名不虚传,医术了得!不到一刻钟,我的脚腕竟然能活动自如了!翟师傅耐心地又给我涂了一遍松节油,一边跟母亲唠嗑,一边继续反复推拿、按摩、揉捏,脚腕的疼痛逐渐减轻。遵照翟师傅的吩咐,我试探着下了地,心有余悸地扶着炕沿迈开腿脚,一步、两步、唉呀!能走路了!我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谢谢!谢谢!谢谢翟师傅!”我们娘儿仨一个劲儿地向翟师傅道谢。告别了翟师傅,我在母亲和大哥的陪护下,几天来第一次不用别人搀扶,自己慢慢地迈开步子走出翟家,就像久待在笼子里的小鸟一样,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抬头远望,只见对面平坦垴的小山上,绿树丛丛,密密匝匝的槐树枝向天空延伸着。那一簇簇槐花在微风中推搡着、搖曵着、在绿叶中交头接耳,好像也在为我的康复欢呼鼓掌。那片片花瓣在空中留下了持久的淡淡的清香……
作者简介:曹书龙,籍贯:湖南省资兴市。企业退休干部。阳泉市老年大学学员 、阳泉矿区作家协会会员 、桃河读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阳泉晚报一漾泉.文苑》、《阳泉日报.新矿区》、阳泉《老年大学》等报刋杂志及《阳泉贫说》、《文化漾泉》《阳泉诗文》等公众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