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毛 钱

文 | 小 柯

梦中他总是在跑，火车售票员总是在他身后叫着喊着追他，他一路撒开了腿飞快得跑，手中紧紧捏着汗津津的五毛钱，将火车售票员远远地甩在后面，一任那人气喘嘘嘘、无功而返。

每次从梦中醒来，他的手也几乎总是汗生生的，一如当年。

初中毕业后，他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市里的高中，家离得很远，住校是必然的了。每周一到周末，他就急着往家赶。那时候，交通工具还不是很普及，家又离得远，好在可以搭顺路的火车，车票五毛钱。五毛钱，放在今天，确实不多。可是，在当年，那却是他一周的伙食钱。

当年，为了省下那五毛钱，他常常等火车进站以后，在售票员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爬上火车，几乎每次是可以比较顺利地到达目的地的。他每次爬进火车，找一个不太招人留意的地方待着，然后，往往在离家最近的一站悄悄下车。然后，再翻过一座山梁，就到家了。为了防止不小心被售票员抓住时搜走那五毛钱，他事先将五毛钱卷进了袖筒——想一想，当年的那些售票员可真够苯的，他们只知道搜他的手，搜他的口袋，嘿嘿，鬼晓得，他提前已经做了手脚。

多年以后，想起当年的一幕一幕，他还是会忍不住地笑，然后，再讲给妻儿听，然后，一家人一起大笑。笑中，妻儿不曾发现，他眼角噙着一层薄雾。

在这样逃票的日子里，只有一次，他不幸被那胖胖的售票员给抓住了。那一刻，五毛钱静静地躺在他的鞋底，和他的心儿一起，等着被宣判。就在胖胖的售票员拽着他骂骂咧咧的时候，一个干部摸样的人从那经过。大概是那胖售票员骂得实在不堪入耳，还是那人看着他一个穷学生可怜，总之，那经过的人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小陈，这是咱们铁路局一个职工家的孩子，让他走吧。”

“噢，好……好，你走吧。”

胖售票员终于放走了他。他感激地看着已经走远的那人背影，心里默默说着“谢谢”——因为当时的处境，他甚至都没有看清帮他那人的样子，只记得人高高瘦瘦的，戴着眼镜。

住校的三年里，一到周末，他就这样逃票回家，再返回学校，五毛钱一直陪着他经历惊心动魄的一次次“危险”。五毛钱也一直被他捏得汗生生的，一如当年的样子，一如梦中的情景。

儿子远还没到懂事的年龄，他只会当故事来听。妻子没有他那样的经历，她只当听了一个笑话。只有他自己，听得懂那五毛钱背后的所有的故事。

-作者简介-

小柯，甘肃天水人，现居江苏。个人微信平台：小柯天地（yftd201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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