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代诗词概述
——《当代诗词百首点评》代序
杨逸明
(二)
当代诗词创作要不要体现当代?目前好像还存在不同的看法。
严羽说“诗之是非不必争,试以己诗置之古人诗中,与识者观之而不能辨,则真古人矣。”这是一种标准。当代也有这样的评论,说是写旧体诗就是要放在唐诗宋词中可以乱真。我们觉得如果当代作品放在唐诗宋词中可以混为一体,那也只能放在三四流的唐诗宋词一起,如果放在一流的唐诗宋词中我们一定一眼就能看出来。当代诗词的立意和情感全是古人的,那就是假古董,是唐诗宋词的山寨版。
袁枚认为作诗“以出新意,去陈言为第一着。” 胡适认为“所谓务去烂调套语者,别无他法,惟在人人以其耳目所亲见亲闻所亲身阅历之事物,一一自己铸词以形容描写之;但求其不失真,但求能达其状物写意之目的,即是工夫。其用烂调套语者,皆懒惰不肯自己铸词状物也。”这又是一种标准。写诗的目的不是混在唐诗宋词中去乱真。当代优秀诗词放在唐诗宋词里应该依然能够闪耀着当代思想的光辉。写诗只求酷似唐诗宋词,就没有了诗词创作的当下发展。
诗词创作中,继承是过程,创新是目的。不肯继承是偷懒,是无知;不肯创新是更大的偷懒和无知。懒人不肯继承,庸人不肯创新。写诗要体现当代性。要写出与李白杜甫一样的诗你就先要生活在唐代,即使你真能活到唐代哪里就那么容易写出经典的唐诗。
唐诗登唐代巅峰,宋词登宋代巅峰,当代诗词登当代巅峰。都要反映当下。生活在当代,连当代的好诗也写不出,不可能反而写得出优秀的唐诗宋词来。
当代诗词创作,不能复制古人。叶燮说:“诗,末技耳,必言前人所未言,发前人所未发,而后为我之诗。若徒以效颦效步为能事,曰:‘此法也。’不但诗亡,而法亦且亡矣。”明代诗“言必盛唐”,结果很少读者,人们读明诗,还不如直接读唐诗,这是明诗创作失败的重要原因。
当代诗词创作有没有读者,这是个值得关注的问题。
高适王昌龄王之涣在旗亭听歌女唱他们的诗,白居易在旅途中听僧侣歌女村民吟他的诗,白居易说“自长安抵江西,三四千里,凡乡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题仆诗者,士庶、僧徒、孀妇、处女之口每每有咏仆诗者。”柳永的词只要在有井水处就可听到传唱,可见那时读者多于作者。
当代却是作者大大多于读者,基本上读者就是作者,而有些作者还不愿当读者。这是个厨师多于食客的时代。没有读者的诗人,写了诗没有用,就像没有食客的厨师,开不了饭店。
诗词圈子里的作者都会写诗,深谙平仄押韵拗救之道,所以一看到别人的诗作就先检查有无出律出韵,倒不如圈子外的不写诗的老妪,读诗词先凭直觉看意思、语言、意境,有时欣赏水平倒反而在大多数诗词作者之上。
有人不无轻蔑地对我们说李白的静夜思这么简单的几句不合平仄的话怎么能算是诗!我说,你阖府团聚,在自己舒适的家中好吃好喝,当然不用读这样的诗。如果将来你离乡背井,独自在异国他乡见到月亮,第一句涌上你心头的诗一定会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那些刻意雕琢到复杂累赘矫揉造作的句子又有何用?在某些“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的特定场合,能使你百感交集怆然涕下的那几句虽简单平淡似乎波澜不惊却无计回避挥之不去的文字,一定是天地之间最好的诗。
好的诗句,每每在某个特定场合会自然而然地涌上心头。他乡望月,自然会想“疑是地上霜”;思念友人,自然会想起“春来发几枝”;登山临水,自然会想起“欲穷千里目”……昨天参加一个颇高规格的诗词研讨会,在欢迎宴会上美酒佳肴,人们不断“劝君更尽一杯酒”,却不见谁“斗酒诗百篇”。酒足饭饱之馀,桌上剩菜很多,不禁使人想起“谁知盘中餐”,甚至想到了“朱门酒肉臭”。我“停杯投箸不能食”,真不知是什么滋味。
凭什么人家要读你的诗?你为诗付出了多少?屈原把命也赔上了,李白吃过官司被流放,杜甫几乎一辈子颠沛流离,苏东坡、黄庭坚被贬谪到蛮荒之地,黄仲则更是穷病而死……唐人选唐诗似乎还不大肯选杜甫的诗,杜甫生前没有出过诗集,死后多年才出第一本诗集。我们很幸运,饱食终日,游山玩水,品茗谈诗。读者是买不来的,他们精明得很,诗人应该老老实实写诗,争取有读者,一有读者就应该感恩。
诗词创作有三个层面:技术层面、艺术层面、思想层面。想从心所欲表达思想层面的“意”和艺术层面的“象”,不能逾技术层面“音”的矩。人的气通过笛子的孔才能转化成美妙的乐曲。
对于诗词格律,有人主张传承,不主张创新;有人大谈创新,对传承不以为然。我们觉得所谓创新,应该主要是思想内容和语言的创新,而不仅仅限于形式。
创作诗词,第一要写得“通”(顺),这是体现作者驾驭语言文字的能力。第二要写得“美”,这是体现作者审美情趣。第三要写得“妙”,这是体现作者的思想和智慧。只有写到妙,读者才会拍案叫绝。
当代诗词应该用旧瓶装好酒,否则就成了“瓶装水”。所谓旧瓶,就是旧体诗词的形式和格律;新酒,就是有时代特征的思想、内容和文字。我们只有酿出当代的好酒,装入严守平水韵的传统典雅的瓶子也好,装入时尚新颖的新声新韵乃至新诗的瓶子也好,都会有广大的品尝者。
有些当代诗词,“泪痕”,“伤心”,“断肠”、“青衫湿”,等等词语俯拾皆是,情绪很是低沉,却并不感人。屈原为“民生之多艰”而“掩涕”,杜甫是因为“国破山河在”而“感时花溅泪”,李煜是因为亡国后“垂泪对宫娥”……如果仅仅描摹伤心,却写不出伤心的理由,或者说出的理由一点也不充分,读者就会觉得你在无病呻吟。
诗词创作的语言可以有多种风格。杜甫有《秋兴八首》、《诸将五首》、《咏怀古迹五首》等典雅风格的诗,开李商隐一路;也有《江村》、《客至》、《又呈吳郎》等浅显风格的诗,开白居易一路。不像当代有很多诗词作者只认死理,只走一条死胡同。饮食也有满汉全席宫廷菜,也有民间小吃家常菜,也有生猛海鲜高档菜……不拘一格多样化,才能丰富多彩。诗词创作者应该有厨师雅量,烧好自己的菜,粤菜不必攻击川菜,东北菜不必诋毁上海菜。
语言风格不同,可以有传统型,创新型,等等,只要有自己的感想、感慨、感悟在,而不是无病呻吟或老调重弹,采用任何一种语言风格,自有其读者和食客在,不合口味者自可别选饭店,根本不必在人家店门口寻衅相骂也。俗语云: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于诗亦然。不爱萝卜,不是说萝卜营养不好。不爱青菜,也不是说青菜营养不良。只是口味不同而已。古人云:“少陵不喜渊明诗,永叔不喜少陵诗,虽非定评,亦足见古人心眼各异,虽前辈大家,不能強其所不好。”
我们读古人的诗,总觉得作者是活的。我们读很多今人的诗,反而觉得作者是死的。古人能原创首创新创独创,今人却往往拾人牙慧人云亦云亦步亦趋。前人说:“恨不跃身千载上,趁古人未说吾先说。”为什么?因为古人说过了,我们就不能也不必重复说了。而当代很多诗人,却是“幸得生于千载后,趁古人说过吾重说。”前人又说:“文章切忌随人后。”当代一些诗人却是“诗文恨不随人后”。萧子显在《南齐书•文学传论》里很不满意诗歌“缉事比类……或全借古语,用申今情”。但我们觉得借古语申今情还不算什么坏事,很多人借古语申古情,甚至借古语还申不出情,毫无灵气生气,真不像活人写的哩!
读到一篇文章,有一段话说得真好:“周有光说:‘中国的白话文诗歌到徐志摩成熟了,小说到沈从文成熟了。’那些成熟期的作品,白话面子,文言底子,拙朴存典雅,率真有节度,霁日光风,草木欣欣,后世熟滑巧华文字岂可企及。”当代诗词创作的语言风格,也应该是“白话面子,文言底子。”如果是“文言面子,文言底子。”当然典雅,只是有点陈旧。如果是“白话面子,白话底子。”就有点俚俗。而如果是“白话底子”,还要装“文言面子”,不但装不像,而且非常滑稽可笑。就像当代有些赋:“肚子饿了乎?可以吃饭了兮!”
诗的创作源泉来自于何处?应该来自于自己的生活。如果光把古人的语言作为诗的创作源泉,写出的诗就会显得空泛和苍白。有一篇评论当代拟古诗词的文章,其中有一段话值得深思:“以学习古人为名,掩饰自己对于社会生活的漠然,掩饰自己关怀精神的缺位,这种行为,难道不是缺乏诗人襟抱的表现吗?在他们的词作当中,见不出一点作为当代人的独特感受,仍然是宋代市民阶层的离愁别绪,历史仿佛根本拨动不了他们的心弦。作品的主语是古人,不是作者。”
当然,当代诗词创作的许多作者正在做着可贵的尝试,我们读到过当代诗词中不少优秀的作品,能够反映当下,诗意盎然,闪耀着当代诗人思想的光辉,富有诗词的艺术感染力,被读者争相传诵。这些作品的产生,无一不是源于作者对于当代社会和现实生活的充满热情的关注和思考。

附:书讯
由杨逸明、韩倚云、刘鲁宁编选的《当代诗词百首点评》已于2020年3月由中国书籍出版社出版发行。该书精选当代优秀诗词百余首,由杨逸明等诗家精心点评,以求给爱好诗词的读者打开一扇展示当代诗词的小窗,给文学爱好者提供有益的启示。本书采用32开精装本,小巧易携。除在全国新华书店经销外,少量书籍委托“小楼听雨诗刊”自媒体平台售寄。原书售价39元,暂定提供部分优惠,现价35元一册(含邮费)。请入选作者(每人赠送样刊两本)和需要购书的诗友,联系以下的微信号,附上:名字+手机号+收件地址+邮编等信息,以便安排邮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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