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做梦,常常梦到一溜郁郁葱葱的山榆树。
这些山榆树长在黄土崖上。
黄土崖高十几丈,崖根底是故乡老院,我高祖手里修建。
整个院分外院、里院和后院。
三进院呈品字结构,以地势而坐落在亩半大的土地上。
从西南较气派的大门进入外院,迎面是很普通的照壁。
外院建有东西相对两排三间单铺瓦的小平房。
正面一堵也算讲究的土墙中间开有青砖结构的二门,正对着照壁的码头。
踏上五级石阶跨过二门,便是里院。

里院共有十三间安架瓦房,正房七间高大,东西各三间相比略逊色。
从照壁背后顺外院小东房山墙往里走,就进入了后院。
后院有三间单铺瓦安架小正房与里院正房并排,还有靠崖根底掏挖的三孔已经破烂不堪的窑洞。
这已是将近三十年前的格局。
正房屋脊已倒散,房屋脊梁上的兽头残存不全,肯定比当年高祖修建起时逊色多了。
我家就住在三间西房里,我的童年少年乃至青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年近不惑,许多往事依稀可记,但真正留在心底的还是崖上边那一溜郁郁葱葱的山榆树。
山榆树靠崖边生长,只有一株显得高大笔直,其余均呈灌木状一溜丛生。
冬日,在万物枯萎中,他们迎着凛冽的寒风,高歌激昂,如同戍守边疆的将士。
春天,随着暖风的吹来,它们舒筋展骨,尽情舞蹈,酷是无忧无虑的孩童。
盛夏万物争芳斗艳,它们也毫不逊色,搀肩挽臂组成一道绿墙。

深秋降临,百草凋零,唯独它们绿叶枫红,通体鲜艳,别具风采。
那一溜郁郁葱葱的山榆树呵,望着你们,我那颗无比幼稚无比纯洁的童心,不知滋生过多少欢乐,不知诱发出多少憧憬。
白日扬起臂膊抛出一粒粒土块,吆喊着惊吓驱赶鸟们。
其实那土块飞不到半崖就坠落了,鸟们对我歇斯底里的吆喊,往往闻若耳旁风。
即使有时被惊动,它们也只是唧唧喳喳嬉笑着飞离。
在空中稍稍盘旋,又会立刻吆叫着飞回,为我放声歌唱。

那树根底栖着的几窝野鸽,它们更是调皮可爱。
面对我的吆叫驱赶,只是从这头飞过去,又从那边掠回来。
然后就蹲在崖壁“咕噜咕噜”地和我谈论起它们鸟族的种种趣事来。
最不能忘怀的是那些远道而来的喜鹊们。
它们独傲枝头,“喳喳喳”地尽情歌唱。
那歌声飘香溢彩,使整个院空溢满无法形容的喜气。
每到这时候,大人们总会预言说有喜到来。
我也信以为真,一颗痴心提起来却怎么也放不下去。
盼啊等啊,等啊盼啊,虽没大喜降临,却也从未失望过。

夜晚,徐风吹来,躺在土炕上谛听着山榆树那悲壮激越的歌声,心里就会勃然萌发许多美好而奇异的想法。
这想法伴着歌声,使我的灵魂永远沉醉在一种无比庄重无比美好无比神奇的氛围里。
白日那撕心裂肺的饥饿和啼哭,那被人凌辱的羞怒和愤恨,顷刻烟消云散。
于是,我会很快进入梦乡。
梦里,很少有那艰难日月的阴影和苦难,也很少象今天这样多的忧烦困惑和泪水呻吟,常常是无法形容的憧憬和欢乐。
呵,山榆树,你们征风搏雨,傲霜斗雪,一年四季临危不惧,酷是一队久经沙场而威武不屈的将士!
每逢大雨滂沱,鸟们便成群结队栖身在树下的崖壁上。
再大的雨紧靠树根的崖壁也是干干的;
再大的雨,也从未酿成雨水顺崖冲下崖头塌土的现象。
你们是鸟们的乐园,更是护卫家园的绿色屏障。
呵,山榆树!充满神力的山榆树!未曾想那一日不幸降临你们的头上。
祖业孙承,分门另户。
买卖拆迁,修旧建新。
后院三间小正房和里院三间东房眨眼间消失,里院和后院便扩为一体。
里院七间大正房被从西拆去三间,不久,后院正面建起两间土窑。
东崖根底除去修复原有的三孔窑洞,又新掏出三间,一溜成为六间。
铲崖掏窑,山榆树被无情地夺去生命......

从此,光秃秃的崖头上,再也没有飞鸟栖身,再也没有山榆树的歌声。
面对那整修一新的崖壁,领略那空旷的美时,我再也难免童年的乐趣,少年的憧憬......
呵,山榆树,你们倏忽从我眼前消失,渐渐从我心里死亡。
后来,常年外居,竟然梦中也难以复活。
族中老辈的故去,青壮的迁徙,偌大一个院落现在只居我们一家。
父母养育我们四男二女,我们一个个变成了出窝的鸟儿,都飞离了他们的身边。
去冬探望父母,望着残缺的百年老院和日益衰老的父母,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外院三间东小房檩断椽折无房样,东崖头靠北倒塌滑土成斜坡,崖根靠北的两孔窑洞被覆压,就连正面的两间窑洞也被砸伤一间。
眼望这残破不堪的情景,耳听父母的哀怨声,崖边那一溜郁郁葱葱的山榆树蓦然现在眼前,复活在心中......
啊,山榆树,风水树!
作者简介
李银锁,网名梭梭。农民的儿子,一九五六年生,男,是普通人中俗而又俗的庸俗之人。曾先从事教师工作,后从事新闻工作,浅涉政治,打工多年。初想用文字当敲门砖改变命运,后变成了宣泄情绪的工具。无建树,2019年5月在微信公众平台创办独立订阅号“梭梭丛林”,专门发布自己的原创文章,聊以自慰。欢迎朋友们关注欣赏.分享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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