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脚步声又响起来,还是轻轻的,她的浑身上下都是冷汗。这一次,她下决心回头看看,到底是人还是狗。
是金雨。
她一步跨过去,小声地恶狠狠地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跟着我干啥?”
“妈妈。我也想看看爸爸,就让我去吧。”马筠忽然想起,送晚饭时木桶的话,金雨是听到的。这个有心的孩子就记住了。
“小雨点儿,很危险的,你知道吗?妈把你送回去。”
“妈妈,我可以给你壮胆,我还能记住都谁斗了爸爸。”
马筠看了看这个过早成熟的孩子,眼圈一红,泪水就不听话地滚了下来。她抱起金雨,向批斗现场走去。
六中的会议室很大。有三个教室那么长。前面是木板搭的台子,有一米多高。台中间是一个火炉子,两侧各摆学生用的椅子,台后的墙壁上,贴着毛主席的画像,两个戴红领巾的小学生站在两边,手里拿着语录本,这叫做护席。
马筠抱着金雨走进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她抱着金雨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找了一个位子坐下。
很快,会议开始了。主持人是木桶。他首先宣布:“请革委会刘卫兵同志讲话。”随着一片热烈的掌声,刘卫兵英姿飒爽地走上讲台。正了正庄严的帽子,清了清嗓子,就开始说了起来。他讲话听简洁,只有三分钟左右,讲完了,就在讲台的左侧位子上坐下。木桶小声和他说了什么,便对着麦克风喊道:“把金大山押上来。”
两个年轻人架着金大山,从后台跑步上场,到了台上右边的椅子前,使劲往下按了按金大山的头,直到把金大山按成90度大弯腰才停止。另几个人也用同样的方法给押上来。木桶走过来,向五个人喝道:“站到椅子上去。”
五个人相继站到了椅子上。
几个红卫兵拿来五个高帽,分别给五个人戴上。高帽是用白纸糊的,塔形,有一米高,上面写着“打倒×××”的字样。又几个人拿来几块牌子,牌子是用没有上漆的木板做的,半米多高,半米多宽,上面也写着打倒×××的字样。几个人分别把牌子挂到五个人的脖子上。挂牌子的铁丝非常细,木板又很重,时间一久,木牌非勒进肉里不可。
批斗前的工作,木桶都检查过了。认为可以开始了。他回到麦克风前,清了清嗓子,然后喊道:“同志们,战友们,你们好!现在斗争大会开始!先请张龙同志揭发金大山的反革命罪行!”
张龙走上了主席台。张龙现任松林市松林区党委副书记,长得又瘦又小,走路时,头往前抻着,看着脚尖,仿佛永远在思考问题。那张核桃皮一样的老脸,又黑又瘦,像过去抽大烟的人,由于他平时腐败透顶,老百姓十分厌恶他,就赐予他一个雅号:“火罐婆。”
“火罐婆”是金大山的战友,36年,他们携手并肩,跟着红军一起,爬雪山过草地,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他们和马筠一起,同鬼子和国民党反动派进行了生死的战斗。金大山是张龙的入党介绍人,张龙又是马筠的入党介绍人。建国后,他们又一起来到林区,参加这里的开发建设。
金雨对他并不陌生。他经常到她家来串门。逢年过节,他还给金雨好和姐姐买一套连衣裙或者皮鞋什么的。
他的出现,使金雨非常震惊。她扳着马筠的脸,小声说:“妈妈,是张伯伯。是他!”
马筠迅速用手捂住了她的嘴。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台上。
“同志们,战友们!现在,我要对金大山进行控诉。金大山过去是胡子,曾经抢掠过十几个良家妇女。马筠就是其中的一个。”
“停!”木桶制止了他的话,走到金大山的面前,“金大山,他说的对吗?”
“不对。”
“你他妈还嘴硬!”“啪啪!”两个耳光响起来。“对不对?说!”
“对!”
金大山只能承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