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黎正光 , 当过兵上过大学,曾任《四川工人日报》文学编辑、四川青年诗人协会副会长、中国《汉语文学》网站总编辑等职。为写作体验,他曾自费徒步考察长江之源、通天河无人区,《人民日报》还误发过他遗作。创作生涯中,他在《诗刊》《人民文学》《星星》《人民日报》《诗歌报》《萌芽》等全国数十家报刊发表过近八百首(章)诗歌作品,曾数次获国内外各类诗歌奖。出版有诗集《生命交响诗》《雪情》《血羽之翔》《时间之血》和八十万字长篇小说《仓颉密码》,被誉为中国仓颉写作第一人。他的藏地长篇小说《牧狼人》(上下部)已正式出版。他创作有影视作品《仓颉密码》《疯狂的芭蕾》《牧狼人》等,并多次参与影视剧和纪录片策划与撰稿。现为北京某影业公司文学总监,美国国际文化科学院院士,中国自由撰稿人。

《牧狼人》连载(二十)
作者|黎正光(中国)
第二天黄昏,在小秋哥住的杂物间,巴登听取了小秋哥去教堂打探消息汇报。小秋哥禀告巴登说,他以去教堂抓贼丢了东西为由,从教堂阁楼一直寻到院内及一些房间。东找西寻的小秋哥从毫无戒备的尼卡娅嘴中得知,刀疤脸还留在教堂内养伤,而且就住在厨房隔壁的桑尼屋内。
巴登听完小秋哥讲述后,并没开腔,而是扭头用眼征求钦嘎热看法。
明白巴登意图的钦嘎热当即表示,今夜子时过后,他就摸进教堂,将刀疤脸除掉。
巴登:“嘎热,是否我再派个伙计跟你前往教堂。”
钦嘎热:“不用,我一人杀掉那受伤贼人,一点没问题。巴登掌柜,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呗。”
巴登听后,立即吩咐小秋哥去弄点酒菜,他今夜就在此等候钦嘎热行动佳音。
整整十天过去,望眼欲穿盼着刀疤脸来酒馆的玉香,此刻正闷闷不乐,独自坐在桌前喝闷酒。她一面喝一面不断自语:“狗日的,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原来,自玛尼石城夺银大战后,刘青禾怕跟土匪商谈人质事件的玉香嘴不稳,说出后影响他官位和仕途。所以,刘青禾就有意疏远了玉香。县衙张师爷去酒馆订了两次餐后,如今,也没了新动静。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玉香,只好借酒浇愁在自家酒馆喝起闷酒。
当小秋哥走进酒馆买酒要卤牛肉和血肠时,玉香见是春风茶庄去过玛尼石城伙计,就主动招呼小秋哥。
玉香:“来来来,小兄弟,我知道你是春风茶庄伙计,过来陪我喝两杯,我请客。”
小秋哥一惊,忙回道:“哎哟,玉香老板娘好悠闲,独自饮酒还快乐无限,令我小秋哥佩服,大大的佩服啊。”
玉香:“小兄弟,我独自喝酒有啥佩服的?你那天在石城敢同土匪动刀枪,那才令我玉香佩服嘛。来来来,坐下,喝两杯再走。”说着,玉香起身将小秋哥摁在桌边坐下。
很快,酒馆伙计就把两瓶茅台烧春和两包下酒菜送到小秋哥面前。
小秋哥:“伙计,一共多少银子?”
酒馆伙计:“不多,一两三钱。”
小秋哥付完银子就想离去。玉香摁住小秋哥肩头,有些不高兴说:“咋的,你也看不起我玉香,筷子都不动动就要走?”
小秋哥急了,忙回道:“玉香老板娘,我掌柜家来了客人,他们还等我拿酒菜回去喝酒呢。”
玉香:“小秋哥,你编瞎话忽悠我是吧?你掌柜巴登是藏人,他们喝的是青稞酒。你我都是汉人,你买两瓶白酒却说是巴登掌柜要喝,你这不是对我撒谎吗?”
小秋哥:“老板娘,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我没必要对你撒谎嘛。”
玉香并不生气,反而笑了:“来,坐下吧,跟我玉香说说,你买酒要同哪位相好喝呀?”此刻,欲火难耐的玉香,只顾按自己思路逼问小秋哥,一心想拖住帅气的小秋哥陪她喝酒取乐,打发寂寞时光。
本就不愿被纠缠的小秋哥,见玉香老板娘越扯越远,心里更不高兴。小秋哥抓住玉香同客人道别机会,抓起桌上酒菜就一溜烟跑出酒馆。
喝得两颊发红的玉香,看看客人已走光的空荡荡酒馆,猛地端起酒杯说:“漫漫长夜,就让这杯烈酒,陪伴老娘去梦里寻欢作乐!”说完,玉香仰脖一口喝下杯中烈酒。
子夜刚过,背着快枪的钦嘎热就翻墙进了教堂。
由于几天前来过教堂,借着月辉朗照的钦嘎热,绕过礼拜堂很快就寻到厨房位置。躲在角落的钦嘎热,悄悄取下快枪握在手中。他想,只要那脸有疤痕的汉子出来撒尿,就可一枪击毙汉子再撤离教堂。
屋内,由于上过消炎药的脚趾头仍很疼痛,有些难受的刀疤脸,便起身靠在床头用手揉摸脚背神经,以求减轻痛感。
这时,一只从厨房窗口跳出的山猫,对躲在不远的钦嘎热叫了两声。钦嘎热下意识捡起小石子,朝盯着他的山猫打去。山猫躲过石子,倏地蹿上院墙,很快消失夜中。
十分警觉的刀疤脸,听见了小石子滚动声音。刀疤脸突然想起今天尼卡娅嬷嬷曾领着茶庄伙计,在院中寻找丢失的东西。莫非,被他戏弄过的年轻掌柜,还会再次寻机报复?想到这,刀疤脸悄悄下床,将藏刀紧握手中躲在门后。
冬夜寒冷。实在受不住酷寒煎熬的钦嘎热,终于想主动出击,杀死那汉子替巴登报完仇就走。于是,端枪的钦嘎热偷偷摸摸朝刀疤脸房门摸来。
奴隶娃子出身的钦嘎热,被土匪骗上老鹰岩后,除跟着巴登在玛尼石城闹腾过一次,还未真正参加过一次象样战斗,根本就没土匪必备的诸多杀人越货经验。今夜是腊月十六,当他刚从窗下闪过时,月光已将他剪影瞬间映现在窗上。
屋内的刀疤脸见果然有人来他房间,立马明白这是巴登派来暗害他的家伙,因为,他在打箭麓还没一个真正仇家。气得两腮颤抖的刀疤脸很快冷静下来。他没枪,决不能出去同有枪的人拼命,或许,他还没跨出房门就被射杀倒地。想到此,刀疤脸悄悄取下门栓。他要引狼入室。
仗着手中有枪的钦嘎热,想用速战速决方式结束这次暗杀行动,便用枪管轻轻推开房门。心中窃喜的钦嘎热没想到,这么快就神不知鬼不觉打开房门。头脑确实简单的钦嘎热,哪是久经沙场的刀疤脸对手,在他刚进门还没看清任何物体时,刀疤脸一脚将他手中快枪踢飞,一个左勾拳又将他打翻在地。
扑上的刀疤脸,将藏刀横在钦嘎热颈上,低声喝问:“你们来有几人?”
突然遭遇险情的钦嘎热,吓得怯声回道:“好、好汉,就、就我一人。”
刀疤脸:“你来干啥?”
钦嘎热:“掌、掌柜派我来看看你。”钦嘎热见刀疤脸并无杀他之意,开始麻起胆子撒谎。
刀疤脸:“看我,看我做啥?”
钦嘎热:“看你离开教堂没?”
刀疤脸有些纳闷:“老子离不离开教堂,关你掌柜屁事!”
钦嘎热:“我家掌柜说,若你离开教堂,他就可在教堂晚祷之后,来接他阿妈回家。若你没走,他就不来,以免引起误会。掌柜还说,你毕竟是他师叔。”如果说,作为奴隶娃子的钦嘎热没上老鹰岩之前,还是个忠厚老实之人的话,那么自从上了老鹰岩,又跟着巴登混了十几天后,眼下已变成编谎话的初级大师。钦嘎热的变化正应了古人老话:学好不易,学坏不难。
刀疤脸见问不出新东西,一脚踢在钦嘎热屁股上:“给我滚,老子不喜欢你家掌柜打探我行踪。”
趁刀疤脸放松警惕,从地上爬起的钦嘎热一下将快枪抓过,回身举枪对着刀疤脸说:“汉人兄弟,对不起了,我家掌柜不高兴你活在世上。”说完,钦嘎热咬牙扣动扳机。
只听啪地一声,子弹却未射出。哑火!反应过来的刀疤脸一步蹿上,一把将枪夺过,然后又将钦嘎热左手反扭背上,厉声说:“你这狗日不受抬举的东西,老子并没想杀你,你却想加害于我。”随即,刀疤脸挥着藏刀就朝钦嘎热脖子砍去。
“救命哪!”钦嘎热一声大叫,刚要砍到脖子的藏刀,即刻停在钦嘎热后颈上。刀疤脸猛地反应过来,若在教堂杀了这家伙,为他争取在教堂疗伤的桑尼和丹珠,定会受到牵连。或许,找到借口的巴登父子,还会给教堂和心善的牧师制造更大麻烦。想到这,刀疤脸将刀收回,从地上提起钦嘎热朝门外推去:“快滚,若让我再遇见你这丧门星,老子定杀不饶!”
侥幸逃过一死的钦嘎热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蹿出门后,翻墙就朝巴登家碉楼跑去。
望眼欲穿,在骷髅谷洞口足足等了两天的扎西,终于在腊月十七中午,暗然神伤离开了骷髅谷。离开时,扎西将挑选出的人头骨和小腿骨包好,捆在了马鞍后。扎西自信认为,他送给结拜兄弟的生财办法,定会给盗马兄弟带来惊喜。
一路上,不断搜寻狼踪的扎西,设想着刀疤脸兄弟没按约来骷髅谷的各种可能。最后,扎西得出两种结论,要么盗马兄弟已被官府捉拿,要么可能有伤的他,已病倒在某个不为人知地方。
想着想着,逐渐产生担忧感的扎西认为,无论出现那种可能,他的结拜兄弟都需要他帮助。于是,开始着急的扎西挥鞭打马,加快速度朝县城奔去。
在扎西去骷髅谷赴约间,闲得无聊的旺堆独自骑马去了趟卡钦部族,因为,他有了向人倾诉的強烈愿望。旺堆在同老友曲巴头人聊天时,炫耀性述说了他在玛尼石城大战土匪的光辉事迹,并还谈到猎狼人扎西英勇壮举,并高兴告诉曲巴,英勇无比的扎西已成为他儿子师父。
深藏不露的曲巴,对扎西成为巴登师父暗暗吃惊,但却平静告诉旺堆,那勇敢的猎狼人扎西仅是他奴隶娃子而已。同时,曲巴还自豪说,只要他有事需要,奴隶娃子扎西就会随叫随到,来他跟前报道。
听出话中有话的旺堆只好说,照这么说来,你我二人因巴登和扎西结缘,那关系就自然更上一层楼喽。旺堆万万没想到的是,闲聊中,曲巴告诉了他想买枪扩大家丁队伍一事。心中暗喜的旺堆,装着可帮曲巴说:“老朋友,购买好枪可是明智之举。作为具有偌大草场的头人,手中若没好武器,将来要想保住自己地盘,可就难喽。”
曲巴:“俄呀,老朋友,听说你在成都有些朋友?”
旺堆:“我的曲巴头人,我何止在成都有朋友,我还有清兵营里的军官至交哩。”旺堆猛然想起,巴登曾提出购枪武装茶庄伙计计划,灵机一动的旺堆突然冒出既然要购枪,何不试着做点军火生意念头来。
曲巴:“俄呀,既然你旺堆土司有如此重要关系,何不帮老朋友一把,通过军方渠道,替我买点新式快枪回来。”于是,曲巴装着挺在行模样,对旺堆说了些外国枪支名字和性能。
旺堆见曲巴购枪心切,便进一步试探说:“曲巴老友,现在二郎山是冰天雪地,难以通行。等开春冰雪融化后,我再下雅安去趟成都,先去军方摸摸底再说,咋样?”
曲巴一听,立刻高兴说:“俄呀,那敢情好,就劳驾土司老友啦。”
旺堆沉思片刻,抬头说:“曲巴头人,我辛苦跑路帮忙没问题,但疏通购枪关节,冒险走私军火,你总不能让我再替你垫银子吧?”
曲巴:“俄呀俄呀,这我懂。旺堆土司,我想,这世上只要有银子开路,哪怕是进阎王殿出黄泉洞,也应该畅通无阻,对吧?”随即,二人会意哈哈大笑起来。
待旺堆揣着二百两银子离开卡钦部族后,曲巴立即让波绒管家叫来家丁头目郎嘎,并命令郎嘎三天内必须找回猎狼人扎西。此时的曲巴头人,已萌生出新的念头,他要利用扎西已成为巴登师父的好时机,让扎西去执行他新的秘密使命。

纷纷扬扬雪花,随黄昏的寒风四处飞舞。
悄然降临的暮色宛若一张大网,将蝴蝶般雪花网进无边夜色中。随着寒夜到来,稀落爆竹声中,逐渐亮起的各式红色灯笼,为打箭麓县城增添了几分年节气氛。
古城打箭麓虽地处康巴藏地,但毕竟是汉藏杂居之地,一些在此做生意开商铺的汉人,仍保留着汉人过春节习俗。这些汉人免不了在大年三十之前,在门上贴上喜庆和迎新之类的春联,然后年三十之夜一家人围坐桌前,吃上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吃过年饭(或年饭前),有的小孩就在自家门外点爆竹玩。此起彼伏的爆竹声,既有迎新之意,又有除掉过去一年秽气想法。而不多的孩童们,却更愿在不断炸响的爆竹声中,用拍手呼叫来表示自己的兴奋。
县衙里,刘县令和张师爷均是汉人,刚过腊月十五。他们就翻越二郎山,回内地老家同家人团聚去了。临行前,刘青禾特跟值班的多吉交待,无论接到什么状纸,都得等他节后回来处理。
离开县衙前两天,刘县令还带着张师爷几人视察了牢房。看过十来个被关押的人犯后,刘青禾一再提醒多吉,在没了结这些人犯案之前,每天仍要保证给他们吃上两顿饭,千万要保住打箭麓模范牢狱名份。
暗中又收过旺堆土司贿赂的刘青禾,还特意捡查了关押秃子和蛮尕牢房。刘青禾心里清楚,这两名秋后待宰土匪,无论如何得重点防范,若是出了意外是无法向旺堆交待的。听到多吉信誓旦旦保证后,刘青禾才放心离开县衙牢狱。
黄昏前,骑快马赶到县城外的三寸丁和黑四,等到天黑后才偷偷摸摸进县城。
估摸年夜饭吃得差不多时,三寸丁带着黑四来到牢狱外。观察好一阵后,三寸丁见并无巡逻兵丁走过,低声对黑四说:“狗日的些,年饭喝晕了,连巡逻都给老子忘了。好,还是大头领厉害,选定今夜劫牢,我们不成功都不行。”说完,三寸丁叫黑四作好放哨准备后,有轻功的三寸丁一跃而上,就翻上县衙大牢高墙。
牢房值班室内,酥油灯光影中,两个狱卒正围在火炉边喝酒。三寸丁看见桌上两个空酒碗,顿时露出笑意。跳下高墙后,三寸丁忙朝后院几个关押人犯房间摸去。由于牢内漆黑一片,三寸丁无法判断秃子和蛮尕关在哪间房内。
土匪就是土匪,劫牢自有一套办法。只见三寸丁从身上掏出几个小石子,然后用指头分别朝不同房间弹去。弹完石子后,三寸丁学了两声猫叫,就开始趴在地上听动静。
很快,秃子就冲到牢房栅栏前,也回了两声猫叫。黑暗中,三寸丁立马蹿过去,抓住秃子的手低声说:“秃子,今晚我们来劫牢,救你和蛮尕出去。”
秃子:“三寸丁,我终于盼到你们了,大头领呢?现在行动吗?”
三寸丁:“大哥派我来侦察下,看你们是不是还关在县衙牢里。”
秃子异常着急:“快动手呀,老子都快憋死在这了。”
三寸丁:“秃子别急,我马上出去向大哥禀告,放心,今夜你和蛮尕定将被解救出去。”说完,三寸丁迅速转过墙角,消失夜中。
原来,黄大郎担心年关时,县衙会将在押人犯转移关押地点,所以,就先派三寸丁去侦察摸底。黄大郎下令,无论转移与否,子夜前,必须到醉一春酒馆后作坊集合,然后再定解救方案。
当黄大郎听完三寸丁禀告后,大喜的黄大郎立即派泽木剌和三寸丁带三名弟兄,去牢房劫狱救人。随后,他带十名弟兄在狱外接应。最后,黄大郎得意说:“老子只要把秃子和蛮尕救出,明年开春,至少有五十名汉子,会来投奔我‘雪山雄鹰’大队。”
年三十子夜刚过,县城渐渐静了下来。飘飞的雪花中,三寸丁和泽木剌几人,悄悄朝县衙牢狱潜去。按黄大郎要求,劫狱的人全部换上一身黑衣,然后黑巾罩面。即使发生意外,人们也难判明他们身份。
三寸丁跃上高墙后,见两个狱卒已喝趴桌上,便立即跳下高墙偷偷打开大门,随即,泽木剌带着三名小匪冲进院内。正当三寸丁从醉酒狱卒身上取下一串钥匙,这时,只见牢房暗处涌出多名拿刀兵丁。多吉举着大刀对泽木剌喝道:“土匪贼人,看你往哪逃!”说完,多吉率兵丁,直朝泽木剌扑来……

本期荐稿:邓瑛(德国)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