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第二天张副厂长准时地踏进了属于他的第二办公室,原来跟随他的厂办秘书小林也从厂办搬了出来。
小林是前三年江南大学土木建筑工程专业毕业分到厂里的,瘦小的个儿,一看让人感觉到发育时营养没跟上,二十五了还象城里的中学生似的,小林的老家住在陕西一个到了县城还要坐十几个小时汽车才能到达的山沟沟里,村里就出了他一个大学生,父母含辛茹苦培养出他这么一个方圆几百公里唯一的秀才。当时上大学离家上路的情景让自己历历在目:苍老的母亲在两个妹妹一个弟弟的搀扶下泪水纵横,疲惫的父亲只是拍了拍什么儿子的肩膀,笑了笑说:“好好上学!”,村里的乡亲象过年似的全村出动,为有史以前村里的第一个状元送行。
张副厂长打心底里喜欢这位能吃苦的山里出来的大学生,他更欣赏小林一点就透的聪明劲儿。虽然自己比小林大十岁,职务也高许多,但张副厂长把小林作着弟弟一样,公事私事都带着,难怪大家背后说;厂里的铁三角如今又多了一只角。
张副厂长刚坐了下来,小林双手捧着一叠资料走了进来,“张副厂长早!”一句寒暄后,把分过类地资料一一放在桌子上。
“这是厂幼儿园要求扩大的报告和扩建的具体实施方案;这是厂食堂要求增添面点制作设备的申请报告和预算;这是厂医务室要求增加人手的说明。哦,这是前几天第二批分房方案公布后几位工人吵闹差一点动手的情况记录;还有这些我都作了标签说明。”
之后小林沏了一杯茶放在桌上又说:“现在最棘手的是分房问题,保卫科顾科长刚才来过,他们准备严肃处理此事。”
张副厂长扫了一眼桌上厚厚的资料,小心地呡了一口茶,苦苦笑了一下道:“知道了。你再帮我准备一下第二批分房职工现在的人均住房面积,家庭人员年龄汇总表,特别是男女数要搞清楚。”
“好的。”小林说完走出张副厂长办公室。
多少年来的磨砺,使张副厂长练就出在任何烦杂的事务上面,都能镇定自若忙而不乱的工作方法。
那个年代是企业办福利,稍微大些的企业都有自己的幼儿园、医务室、食堂,乃至再大点都有自己的小学,中学及业余的球队、演出队。企业的职工的一切都靠厂里的,只要踏进企业的门,这一生就是你企业的人,就象当时俏皮的流行口头禅说的那样:一靠党,二靠厂,三靠各位老首长。随着改革开放深入,随着人们对物质生活的追求,企业办福利的路也越走越窄,企业低效率低利润再也满足不了人们对福利的要求。这时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发生了严重不协调,这种不协调不单单发生在张副厂长这家三千多人的机械厂,它成为那个时代阻碍社会向前发展的病态。
俗话说:时代造就英雄。十几年后,张副厂长很有感概地说:“是当时的时代给了我机会,是时代造就了我。”当然,这是后话。
小林走后,张副厂长认真地看着送来的资料。当他看到第二批住房交付结算报告时心里一愣,再拿出计算器仔细地算了算。他没想到造一幢五层四十家住户房子价钱这样便宜,比房地产开发商卖出价格便宜了一半还要多,而且许多开发建造费用还可以拖欠一年半载。张副厂长大喘了一口气,点上了一支烟走到了办公桌朝外窗前。窗外不远处,房地产开发商在建的工地上传来阵阵地气锤打桩声音,高高的垂吊在不停晃悠,他在窗前站了许久许久,在沉思在设想……最后他自言自语道:“怪不得这阵冒出这么多搞房屋开发的?!”
这时,外面的吵闹声和小林阻止声让张副厂长转过身,还没等他问个究竟,一对男女闯了进来。
“张副厂长,你说我一家五口住28平方,大女儿都十九啦,儿子也十七啦,老娘也六十多了。第一批没分到说我家不是最困难的,这第二批也没有我们的份,你们他妈的也太欺负人了吧!”
“就是,见我们好说话是不是?”
“这次分不到房,我们一家老小住到你家去。”
张副厂长认识这对夫妻,男的是一车间的,工作认认真,就是脾气不好。女的在食堂做面点,平常笑嘻嘻的,为人不错。
“我今天刚上任,你们家的情况我知道,等我再了解一下其他职工住房情况后给你们答复好不好?”
“第二批房子分配方案都快公布了,还要怎么了解?反正我们这次必须拿到房子。”
看着这对激动不已的夫妻,张副厂长苦苦一笑,“厂里这次分房原则是优先分给住房最困难的,同时也要考虑在企业的工龄,工作态度和成绩。你们放一百个心,厂里会公平、公正、公开地把这次分房工作做好的。”
这句话似乎让夫妻俩的火气平熄了许多,最后张副厂长拍了拍男职工肩膀认真地说道:“你应该相信我,更应该相信厂党委是不是?”。
就这样,张副厂长送走了这对火气十足的夫妻。他心里十分清楚分房这件棘手的事,要做得使绝大部分人满意有多困难。他心里更清楚全厂三千多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这可是他主管后勤后的第一要解决的事,也是全厂职工的大事。
他这时候脑子里回响起已退休的前任郭副厂长那句话:后勤工作是吃力不讨好的活,是遭人骂的活。
【作者简介】

徐庆鹏,笔名:閑雲野鶴,江苏南通市人。大专学历。下过乡、扛起枪、当过工人……从事管理及文字工作几十年,业余时间进行文学创作,大量的小说、散文、诗歌、剧本在省、市文艺报刊及网络平台发表。个人诗集《闲之云》由中国文化出版社出版并发行。
